早年,“杀年猪”是农家的一件大事,一般安排在下午辰光进行,还要把邻居、亲戚、朋友请来见证,顺便再吃上一顿,故此本地人也叫“杀猪夜饭”。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农村,养一头猪也着实不容易,开春买回一头二三十斤的猪崽,到年底宰杀时的三四百斤,个中有很多辛劳,每天除了一家人吃剩的饭菜外,要到外面去采集些可供猪吃的野草、野菜,和着煮熟的米糠,一天三餐,跟人吃饭一样,一餐不能少。为了猪长得快,有些家庭还会喂些细米之类的“营养品”,过一两个月就称一下,看长了多少。遇到一头不肯长大的猪,主人就会很着急。 杀年猪一般要等到农历廿三以后。杀猪当日,大铁锅把水烧得翻水花了,用木勺舀在水桶里,再用毛巾盖上,一次杀猪要烧四大锅沸水。男主人借来杀猪桶和杀猪凳,因杀猪桶不常用,借来时往往漏水,所以先要给大木桶紧紧竹篾箍,再用热水“养桶”,等杉木板膨胀到一定程度,就不会漏水了。如果借不到专用杀猪凳,就要将自家最结实的两条杂木板凳捆绑在一起,权作杀猪案板。 本地人把屠夫叫成“杀猪屠”。杀猪屠一到,主妇就端来一个干净木盆,放上小半盆清水,再搅拌进二两左右的盐,准备接猪血,盐水可以加快血的凝固。准备就绪,由一个力气稍大的人抓住猪尾巴,用力提起,使两条后腿离地,这样猪就失去了反抗能力,然后由三四人抓住猪脚,抬到预先准备的案板上,杀猪屠一刀扎进猪的心脏,猪鲜血直淌,渐渐地停止了挣扎……接下来,杀猪屠从猪后腿处用刀子开个口子,然后插进一根通条向猪体的各个部位“通”一下,以使猪皮和肉分离。当猪的全身都被通了一遍后,杀猪屠对着那个口子开始“吹气”,边吹边用“忙槌”捶,这样可以加快气的运行。等到猪的全身鼓起来,把它抬到预先准备的杀猪桶里,准备足够的开水浸烫,这样方便杀猪屠用刨子把猪身上的毛煺尽。去尽猪毛后,把猪挂起来,开始开膛剖腹,清理内脏。男主人扛来木梯,搭在屋檐下,杀猪屠从杀猪篮子里翻出一副铁钩,将猪身挂在梯子档上,随后手里端着竹篾筛子去翻猪肠。杀猪屠翻肠子就像舞者把弄丝绸飘带,动作娴熟,灌水、翻肠、温水冲肠管、倒翻肠子……让人眼花缭乱。此时贪玩的小孩子就缠在杀猪屠脚后跟讨猪尿泡,当气球吹,一个猪尿泡,往往有好几个小孩要争,杀猪屠只好叫小孩子抓阄碰运气…… 那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肉。因此,杀年猪了,全家人眼里都闪着亮光。只可惜辛辛苦苦熬了一年,好不容易杀了头猪,绝大多数猪肉却被拿去卖钱了,过年用布票给小孩子扯衣服的钱主要靠卖猪肉兑现。留下自家吃的通常只有猪头、内脏、猪血和斩剩下的十来斤边角碎肉,而且这些猪杂也不能放开肚子吃个痛快,因为一副内脏就是一盆菜,正月里客人来了要派用场,主妇是舍不得早早给自家人解馋的。其它的肉则腌制起来留待来年农忙季节用。因为盐分高的食物可以保存很长时间,所以腌肉到时用盐一炒就成了炒盐肉,是“双抢”期间农户家中的必备“下饭”。当时农机还没普及,下田劳作主要靠男劳力,每天干的是体力活,没有足够的盐分摄入,人就没有力气。阿拉农村有句老话:“三天不吃咸,两脚酸旺旺。” 其实,杀年猪的过程并不是很长,但热热闹闹,趣相十足,犹如一次短暂的家庭聚会。整个过程,体现的是一种和谐与合作,一种邻里之间的友好,一种淳朴的乡风、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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