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飞 在一个阳光灿烂银杏黄叶簌簌飘落的下午,荣荣散文集《醉里吴音》和诗集《一个人的奔跑》新书分享会在宁海县图书馆报告厅里火热进行。荣荣一脸轻松自如,谈散文谈诗也谈她自己,整个厅堂满溢了书籍的香气,满溢了亦庄亦谐的欢愉笑声。回家后认真读了《一个人的奔跑》,觉得有两个荣荣在眼前晃动,一个是公众场合里洒脱大方剑侠般豪迈的荣荣,一个是诗集里柔情百转低眉浅唱淑女般的荣荣。 这部诗集分别由“藩篱”“遇见”“苍茫”和“奔跑”组成,显然第一首《正午的阳光牧场》为作者自己所爱,更为诗评家津津乐道。我也不例外,读了多遍,觉得字里行间阴影在奔跑,动物是喻体,而真正表露的却是对时间和生命的叩问,是写字楼中僵硬自我在阳光中的苏醒。整首诗在空灵外壳上插着欲飞的翅膀,但没有太重的负荷,轻盈地转动着。末三段带起了诗人自己,让楼顶的寒风冷却着理智,让冲动回归,甚至有一种“随时等待剥离”的淡淡哀伤在。荣荣这首诗让我想起马拉美象征主义的代表作《牧神的午后》,那种虚与实、梦与真、追求与失去组成的矛盾性,贯穿着诗意的纯境。马拉美通过对牧神的叙写,表达自己对艺术的执着。而荣荣在这首诗里把阴影放大,长的短的奔跑的蛰伏的,都成为阳光下的存在与虚幻。 诗集中灵性的诗占了很大比重,这倒不像是山水田园诗派的那种,而是情感向具体对应物的寓寄。如在《藩篱》《跑》《幽暗植物》《遇见》《那一晚或电影》《泽国》《算法》中,我们可以读见诗人在微妙词语下,那种真幻混合的情感世界,去冷静回味那诗行背后的困惑,或者思考埋在一堆情绪性言词下的终极指向。这种深入其中又能抽身剥离的写法,无疑是成功的。 在第三辑“苍茫”中,几乎每首诗在写花写树,又在写她自己。大多数女人爱花护草,荣荣也一样。但这辑诗中的花树带有裹挟的能力,让读者有对视有思考,有吸引后的不确定性与变数,更有花枝茂密背后隐藏着的落寞惆怅。诗中多处让“老人”“老母亲”出场,以佐证时光易逝,花容易皱。如《紫荆树下》《浪漫海岸高大的椰子树》《运河边这一丛芦苇》,让人读出了久远的“苍茫”而非花团锦簇的此刻观见。同时荣荣也常把自身融入花草丛中,成为它们的一分子,倒有些物我两忘的意味了。比如在《星空下的紫云英》中:“我会将满天星与繁花做某种对应//会将自己放进去//左一点,再左一点的//小的安静的//仅此一颗的卑微之心”。这时候的花还仅仅是花吗?这时候的树也不仅仅是树了。这种写法很符合作者人已中年的心际,在生命活力的转轮上读到了迷离苍茫。 第四辑的“奔跑”里都有一个具体的场景在,从北固山、惠山、拱宸桥、通贵桥、太平桥、东钱湖到西津渡,从承德、盐官、神木、个园到宁海森林温泉,这些场景框起特定的氛围,诗人在其中徘徊吟唱,或发怀古之幽思,或抒胸怀之块垒。但她始终没有脱离诗性的根,而是把场景当作一根标签,插在那里,让诗的辨识度更明显。 “一个寂静的入景者//她内心的平和直接融入几声稀落的鸟鸣//融入大半个森林的薄雾及由此牵动的//清浅呼吸”“看到那些走失的人或事物,并想抓住更多//时间这部折叠旧书里那开线散佚的……”“叙事里隔着江南的碧水、纤道、游人//隔着八个桥洞的浪漫,还隔着几次回头”。诗人在场景中反复回头、思索,并没有离身而去,所有的诗行支撑起她对时间与空间的迷茫,对情分的珍惜执着。 诗集中唯一长诗是《潘天寿》,有186行之多。如果不是对潘天寿生平有足够的了解,是难以写出这样的长诗来的。这首诗大气开合,写出了潘天寿正直的品质和独创的画风,也写出了他忧国忧民的情怀和个人的爱情际遇,可以当作缩略本的潘天寿诗传,也可以当作荣荣向一位长者奉上诗香的花束。这首诗起句为:“我的叙述,始于名叫冠庄的村庄//它有质朴的心,淳厚的肺,坚硬的骨骼……我的叙述,始于那座雷婆头峰//始于它的突兀嶙峋,聪颖灵秀//始于它的疏枝密影,碧波千仞。”诗也是从具体场景落笔,转向空灵的抒发。虚实互动,是《一个人的奔跑》中常用的技法。 按我的理解,任何诗人都是“一个人的奔跑”,至于奔跑的速度与距离的远近,就要看诗人的修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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