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坐公交车回单位,途经镇中心幼儿园站时,看到上车的一对对,全是一长一幼。幼的是上幼儿园的孩子,长的是接放学孩子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这一对对,好多是乘了十余站后才下车。据我所知,入读中心幼儿园是要摇号的,这些家长育儿心切,不计远近,都想把自己孩子送进最棒的幼儿园。 经新港小学站,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校门内,学生正在列队,头戴小黄帽,身穿藏青色校服;校门外两侧,簇拥着男男女女;街道内侧遍停车辆,有电动自行车,有小轿车…… 忽地,我脑海里尘封已久的“动生”情景,浮现了出来。 “动生”一词,对90后、00后来说,是陌生的,新华字典中,也没有释义条文。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老师上门“动生”,却是司空见惯。 象山话中,“动生”即动员适龄儿童入学的简称。新中国成立不久,人民政治上翻了身,经济上仍比较贫穷,文化上更是落后。尽管政府重视文化教育,但百姓缺乏育人意识,特别是农民家庭,只要温饱对子女入学并不放在心上,重男轻女尤甚。因而学校和教师就有了因势而为的“动生”,任务非常艰巨。在我的经历中,有两个案例,可管中窥豹。 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我在象山县定山区农业中学任教。定山是大区,管辖定塘、中楼、晓塘、后岭、金星等公社。“农中”同样需要“动生”,由于生源分布广,“动生”任务格外繁重。白天教学忙,“动生”只能利用晚上时间。其实也只有晚上,才能碰上家长或学生,因为那个年代,男女劳动力,不但白天在田间干活,晚上也要“战天斗地”。 定山区农业中学,坐落于定塘公社葫芦门村,我去后岭公社黄埠,必须翻越大门岭。此岭曾有狼和野猪出没。我就带了哨子和火柴。听老人说,吹哨或点火可吓跑野兽。 出发时,月明星朗。走到三分之二岭段时,突然乌云密布,狂风大作,随后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猝不及防的我,被剧变的天气吓蒙了,站在原地,一任暴雨浇灌。俗话说,“雷雨隔灰堆”(意为雷雨的范围不会广),天际划过一道闪电,羊肠小道被照亮,我立即紧走几步。接着,每闪一次电,我就前进几米,这样走走停停,终于翻过了大门岭。到了后岭公社辖区的山脚,果然风停雨止。 我连忙脱光衣裤,用力拧干再穿上。然后一家家上门,一户户动员。走访完后岭公社,向南翻过山岭,来到金星公社,又一次走村串户,或去田间。到达坦塘村时,已是拂晓时分。这次“动生”经历可谓刻骨铭心。 在田洋湖小学任教时,“动生”又是另一番滋味。该校学生来自散落的六七个村庄,步行,近的需要十几分钟,远的则要三四十分钟。我于清晨或晚上,时常在各个村庄间穿梭。为了动员一名奚姓女生读书,说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一点也不为过。 父母不让她上学,经济困难是一方面,重男轻女也是重要原因。我不厌其烦地上门,苦口婆心地说服,慷慨解囊地帮助。我的热忱终于感动了她父母。在一个寒风凛冽、白雪皑皑的早晨,我踩着一尺多深积雪,赶往她家,将她背在身上,再踏着厚雪,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学校。虽步履维艰,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功到自然成,哪能不高兴? 如今,教师再也没有“动生”任务,学校也不再有“入学率”“普及率”的达标考核。“择校”一词,却成为千家万户的心语。只要无学区限制,不管是谁,都想把自家孩子送到理想学校。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语汇,从“动生”到“择校”,反映出寻常百姓养儿育女理念的变化,也见证了社会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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