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东旭 公堂之上,一个妇人哀哀哭诉,说丈夫死于熊熊大火。句章县令张举在她的哭诉中,却隐隐感到那里面带了一丝假意。倒是死者的弟弟认为兄长死于非命,但是,他拿不出证据来。 多年断案经验让张县令觉得事情有蹊跷。他让妇人暂时先回去。妇人临去,除了千恩万谢大老爷外,如释重负,好似鱼儿脱钩,一溜烟地走了。死者的弟弟则神情呆滞,两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仵作仔细检查被火烧过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张县令在一边走来走去,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忽然一阵异味传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喷嚏。仵作也吓了一跳。张县令摸了一下鼻子,突然灵光闪现,他让仵作再次查看死者口鼻。一下子,他都明白了。 几天后,这个妇人再次来到公堂,像演戏一样,重复了前几天的供词。张县令再三说,事情没这么简单,让妇人如实招供,妇人执意狡辩。 张县令胸有成竹地说:我请大家吃个全猪宴。于是县城的人出来看热闹。 买来两头猪,堆起一堆柴。一头猪,屠夫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放完血后,投入柴火中。另外一头猪的命运则更惨,被直接扔入柴火中。可怜那头活猪,嗷嗷直叫,不一会儿就没命了。烧了没多久,俱已面目全非。 张县令让衙役扒开猪嘴。死后入火的猪,口中没有一点灰。活着入火的猪,口鼻中都是灰,此猪系被呛死,而非烧死。扒开死者的嘴巴,同样是干干净净的,定是先杀死后放火,制造假象。 妇人只得战战兢兢认罪。当然,最冤的是两头猪,最得实惠的是衙役,都分得两斤肉。从此张县令成为句章人心中神一样的存在。 这个故事载入《疑狱集》:“张举,吴人也。为句章令。有妻杀夫,因放火烧舍,乃诈称火烧夫死。夫家疑之,诣官诉妻,妻拒而不认。举乃取猪二口,一杀之,一活之,乃积薪烧之,察杀者口中无灰,活者口中有灰。因验夫口中,果无灰,以此鞫之,妻乃服罪。” 张举,字子清。三国时期东吴的句章县令。句章是宁波地区一个古老的县城。始于越王句践时代,文献里记载说“越王句践之城,彰伯功以示子孙”,所以取名为句章,在秦始皇时代,宁波境内就有属会稽郡的四县,分别是句章、鄞、鄮、余姚。句章城址在现今城山渡一带,是一个港口城市。 《史记》里记录:元鼎六年,“天子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浮海从东方往。”三国时候,吴大帝孙权的皇后潘夫人也是句章人。《搜神记》里也有许多志怪小说,故事发生在句章。其实如明清小说,说起故事发生地,一般会说苏州、杭州、北京、南京,因为这些城市相对许多百姓来说,有知名度,更容易进入故事的情境。 这个故事记录了句章令张举的明察秋毫,当然也侧面说明火灾中,因呼吸窒息致死亡的非常多。而现代家庭装修,并不像以前房子大木结构,现在许多家具家电含有化学物质,一旦着火,都是毒烟。每次消防安全培训,消防员总会说,不是烧死的,是被烟呛死的。 中国古代有许多公案小说,如《包公案》《海公案》《狄公案》,类似西方的侦探小说,不过公案小说一般的逻辑在于渲染清官的聪明才智,不畏强权,以及为民做主的精神。它在叙述手法上大多平铺直叙事情发生的经过结果。而侦探小说,往往先出一个案发现场,再是剥茧抽丝找出凶手,侧重于侦探调查的离奇过程,满足好奇心。 张举的断案,显示出可贵的科学实证精神,接近于西方侦探小说,在展现清官神采的同时,也写出了古代审案所积累的经验和智慧。这个故事被《折狱龟鉴》《棠阴比事》等收录,流传非常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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