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播剧《人世间》如同一壶岁月醇酒,看着看着,忍不住潸然泪下不能自已。 喜欢这部剧,不仅仅因为全文拜读过梁晓声先生的同名原著,更是以一个完全独立的视角,把自己置身于那个年代,重温令人五味杂陈的过往。作品以拍摄全家福为线索,引出发生在城市普通家庭中的悲欢离合。1969年,工人周志刚带领全家五口人在照相馆拍了一张全家福。他说,以后一家人再聚起来,恐怕难了。命运似乎急于印证这句话,因为种种原因,他们以后再也没能拍成全家福。 家是爱的港湾,也是每个人奋斗的动力和起点。全家福是家庭成员的一次聚会,一次检阅,一次继往开来。更重要的是,拍摄全家福是一个家庭传承家风的重要方式。《人世间》里,生活在城市底层的工人家庭,面临着家庭成员即将天各一方、支离破碎,他们以拍摄合影的方式,向过去、安逸、幸福告别。他们盛装出镜,脸上撑起笑容,把内心的痛苦悄悄隐藏。全家福更像是一个符号,代表着家庭在某个历史节点的真实状态,以及寄托对未来的向往。 无独有偶,另一部经典影视剧《闯关东》,也是以全家福线索串联起朱开山一家各个历史时期的人物命运。不同的是,朱家凭借在乱世中的不懈抗争和奋斗,顽强地生存和发展,让家族繁衍人丁兴旺。 我也想起了我家的全家福。 大学毕业携笔从戎,来到南方海岛服役,每次休假都需几番中转,历尽千辛才能到达数千里之外的老家。 还记得入伍后第一年休假回家,我穿着笔挺的海军“马裤呢”冬装,肩膀上扛着黑色的学员牌,戴着洁白的大檐帽,脚上黝黑锃亮的“三接头”皮鞋,显得特别精神,父母、弟弟围着我着实高兴了好一阵子。父亲提议说,去照张相吧,孩子离得太远了,以后回来可不容易,拍个全家福放进相框,挂在家中客厅,留个念想。于是,我们一家四口走进照相馆,留下了一张珍贵的全家福。 应该承认,我们要比周志刚一家幸运得多。 后来,每隔几年,我都会轮到一次探亲机会,回家后父亲就张罗着去拍摄全家福,为此临行前我总不忘把军装、大檐帽放进皮箱里,千里迢迢带回家。我知道,父亲嘴上不说,心里敞亮着,作为一名老兵,他更喜欢看我穿着军装跟家里人一起合影,似乎那样他的脸上才有光。于是,在我家并不宽敞的客厅里,一直悬挂着三张全家福。透过照片能看到,我的军衔从学员牌到中尉,再到上尉,父母的面庞却渐渐变得衰老。 后来,我和弟弟都成家有了孩子,每次我回去,无论家庭成员多少,拍摄一张全家福似乎成了保留节目。如同过年一样,大伙兴高采烈地会集在照相馆,留下年轮的印记,享受那份金钱买不到的亲情和暖意。 2015年夏天,我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回老家看望父母,拍下了我现役期间最后一张全家福。那张照片里,身穿洁白海军夏常服、戴着海军上校肩章的我,依旧像一个孩子一样,笔挺地站在父母身边。三代人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自然,温馨。 2020年底,父亲突发脑溢血,导致意识丧失,靠流食维持生命。2021年夏天,我只身北上探望父亲。他枯瘦的身体日渐萎缩,瞪大的眼睛没了光芒。母亲和弟弟一家仍是尽心伺候,不停地为父亲按摩、喂食、处理大小便。那些挂在墙上的全家福,就好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历史影像,跟眼前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利用给父亲翻身的时机,我们把他抬到轮椅上,我提议请弟媳为我们一家四口再拍一张全家福。尽管父亲没有了感觉,他依然是我们家庭中最重要的成员。有他在,这个家就是完整的。 这是唯一没有去照相馆拍摄的全家福。 《人世间》里,周母也曾突发脑溢血,以植物人状态躺了两年多,而命运却如此眷顾这个不幸的女人,在儿媳郑娟无微不至的照料下,她竟然苏醒过来,大部分记忆得到恢复,能够与家人进行交流。正如周秉义所说,要感谢郑娟的付出,让子女还能有个“妈”叫着,这就是一种幸福。多么希望,周母的运气能够移植到父亲身上,哪怕他失去记忆,只要能够醒来,也还是一个完整的家啊。 细想起来,我们每个人何尝不是《人世间》的主角,只是以不同的方式,演绎着人世间的悲喜。我庆幸,家里客厅上挂着的那些全家福,为岁月铭刻下满满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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