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镇海庄市老街要拆了,一直想去看看。五一节假日不能再错过了。 庄市老街是典型的江南老街。 从深巷中深一脚浅一脚走出来,白墙黛瓦斑驳,墙角生着幽绿的苔,木质的楼梯发出橐橐的声响,间或还有老人的咳唾声。“回收旧冰箱、旧彩电、旧手机……”一辆三轮车快速从身边驶过,一下子打破你对深巷中时间静止的恍惚。 还没走到街面,从横街弄口照进来的阳光越来越强,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刚到的新鲜河虾……”“青瓜两块五、小青菜五块、洋葱三块钱……”伴着公鸡打鸣声、鹅的尖叫声,讨价还价,熙来攘往,满载而归。 “各位居民大家好,病毒蔓延要当心,摸不着也看不到,防疫工作要做好,爱格伦登哟,防疫工作要做好……”庄市兆龙小学退休教师吕赛宝穿着红马甲,手里拿着小喇叭,边走边放她创作的防疫马灯调,身后是她的两位志愿者伙伴。 “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79年了,对老街有很深的感情。”钟锦华正想去买菜,一听说要采访,干脆又折回后河头的家,讲起他还是小学生的时候,解放军住在老街上的故事。 庄市老街与江南老街又是不同的。 这里是宁波帮的一个启航地,也是宁波重要的历史遗存与文化载体,有二三十处具有较高历史文化价值的老建筑。 街河左岸,当年盛极一时的老码头很是落寞,无声地诉说街河往事,令人怅然。 这里的建筑会说话,乐汝成故居与老码头相连,占地400多平方米,正屋五间一厢,西式窗格,中式门柱,门楼、围墙、廊檐也还在。故居主人乐汝成曾被上海人称为‘罐头食品大王’,是上海泰康饼厂老板,直到今天,泰康食品的名头还很响。 位于后河头的庄靔(tiān)房,是裕顺行主人的老宅。裕顺行创始于清同治年间,主要经营山货、砖瓦、石灰、木材,清末民初时期最为发达。商行流风所及,现在还有祥裕街。 开车过去,从西陆路直行,再往前是祥裕街,顶头是老街的桥。这个走法,是老朋友尚立峰告诉我的。 这些年,宁波大学的学生团队、老师,文史爱好者,大小媒体,常常到老街做田野调查,做研究课题,采访。很多店铺的主人一听说采访,见怪不怪,很熟练地问起需要讲点什么? 安徽六安的袁富建在庄市老街卖土鸡已10多年了。早的时候三点起床,晚的时候四点起床,忙的时候通宵,“一天能卖出的,总有个三十只到五十只,疫情防控期间生意多少受点影响。” “笃笃笃……”他剁鸡块,媳妇儿拔鸡毛。这段时间,两个人正忙着找房子,“拆迁后找个近一点的地方,店小还是老主顾多。” “再不拍就来不及了。”听说老街拆迁,同样感到时间紧迫的尚立峰,正好新买了台理光GR3相机,今年春节期间,带着妈妈来老街寻根。妈妈出生在烂秧田11号的老宅中,20岁时随家人搬到对面弄堂里的秀九房,一直到出嫁。“嚯,都几十年了,没见面。”妈妈和当年的老街坊热络地聊起来,尚立峰趁机按下快门,一张大红的“福”字下,定格了两张皱纹舒展的笑脸。 外婆家暗沉油亮的方桌上,总放着一杯泡过头的绿茶,透明的玻璃杯上盖着一个绿色的塑料盖子,涩涩的茶香混合着老木屋的味道,连同外婆向后梳着的纹丝不乱的白发、深陷的眼眶和一尘不染的对襟灰布大褂,就这样留在尚立峰的庄市老街记忆中。 崇正书院一年级学生王梓琪一个人,正在读课文。爸爸妈妈忙着事情,奶奶这会儿忙别的,也没在身边,门口不远处,一棵香樟高大的树冠散发新绿,一旁是一口盖着铁盖的老井。掀开井盖,井水清澈,映着井口上方高远湛蓝的天空。 街河悠悠,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尚立峰说:“我见过老人们当年插禾割稻、种地下田经历的苦,但愿老街拆迁,能够带来好日子。” 说话间,老树上叫声婉转的鸟,扑棱棱拍打着翅膀,飞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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