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80年代,乡村里的有车一族主要是指那些骑自行车的,两个轮子的摩托车少之又少,更不要说四个轮子的小汽车了。 自行车的牌子、款式就那么几种:永久、海狮、凤凰;28寸男式,粗大笨重;26寸女式,略微轻盈秀气。车价不便宜,起码得几十元或者上百元,能顶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收入,故而并不是家家户户都买得起自行车。 我们家里,大姐第一个学会骑车,不过当时她已参加工作并且嫁人了。进驻我家的第一辆自行车,是大姐夫买新车后淘汰下来的旧车,车况有七八成新,是一辆28寸的“永久牌”。 那时学车骑车算得上一种时髦风潮,年轻人对此尤为热衷,倒不是因为骑车代表了某种身份地位,而是它满足了一种对速度和激情的追求。我在10岁左右,小学三四年级时,加入了学车行列。 一起学车的还有三姐和几个堂兄妹。偏僻的小山村,学车场地简陋,只有一小段平直的泥路和一小圈平整的泥道地,但不妨碍我们的欢呼雀跃。那时候我们个矮腿短,扶稳那个用纯钢纯铁做框架的“二八”大杠都显得吃力,但还是急匆匆迎难而上了。没有教练,全凭胆量,两手握紧车把,左脚踩住左踏板,右脚穿过三角杠勾住右踏板,一上一下用力踩,车子就歪歪扭扭地往前滚动了。自然,一开始得由大人或小伙伴把住后座维持车身平衡,不然就会“人仰马翻”。 我自小文弱,动作协调性差,眼看周围的小伙伴接二连三学成出师,可以独立上路了,我仍停留在颤颤巍巍的阶段。那段日子,我憋足劲,一有时间就推出车子反复练习。有一回,天下着中雨,我戴上斗笠,在道路上来回摸索骑行,雨水糊住眼睛,打湿衣衫,也不顾不管。这一幕恰巧被来走亲戚的姑父看见,我听他在跟别人说:“这孩子会有出息的。”虽不明其中真意,但幼小的心灵也注入了一股暖意和力量。 当我能够稳当骑行后,开始探索骑车的更多可能性:下坡、过坎、滑行。随着技术和个头的增长,慢慢地,我的两脚能够踏满全圈,能够跨上三角横杠,直至最后一屁股坐上车座,双腿使劲拉伸勉强踮住踏板,半实半虚地达成一个成熟骑手的标准姿势。骑车穿行在乡间道路,掠过行人、掠过村子、掠过田野,乘着风,身体像长上了翅膀……这份新鲜快乐,现在想来仍有些恍惚。 上小学五六年级时,我需要去七八里路外的乡中心小学念书,中学时代,就读的学校离家更远,有二三十里路,因为会骑车,上下学便可以独立完成,省却了一笔乘车费用。 我骑车比较沉稳,不喜欢耍花样,但即便如此,仍发生过几次“车祸”。尤为难忘的一次是,回家经过村子一段不算陡的下坡路,记不清是刹车失灵还是一时走神,在坡底转弯处撞上了一位老爷爷。老人倒地,搓着小腿和膝盖直叫疼,膝弯处还渗出了血。我顿时不知所措,老爷爷倒是没难为我,只说了句“我认得你爸爸”,便放我走人。我内心极其恐惧,一直没敢告诉父母自己闯了祸,直到有一回母亲去村里串门遇到老人妻子,交谈中无意获知此事,母亲过意不去,拎了几十个自家鸡生的蛋上门去看望老爷爷,总算有了个交代。 如今,外出基本开车,偶尔也“绿色出行”,使用一下公共自行车,家里,居然连一辆自行车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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