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泉强创作照

高泉强水墨作品

    汤丹文

    前不久，我在一家小饭馆和当代水墨艺术家高泉强见了面。他留着长发，穿着牛仔裤，谈笑风生，劲头十足。

    除了聊绘画创作，那晚的两三个小时里，我们谈音乐，说人生，他甚至把最近创作的诗歌拿出来与我们分享。尽管他自嘲，在同样搞艺术的儿子眼中，他的有些诗“一文不值”。其实，他的诗歌关乎梦境关乎恋爱，直接而浓烈，看不出出自一个年近七十的男人之手。

    高泉强，杭州人，是活跃于国际当代水墨艺术界的知名画家和教授，现旅居美国。他是美国ArtBeverly（艺术比弗利）高级顾问、ACCAGallery画廊签约艺术家。

    高泉强自幼学习中国画，以摹写宋元明清大家作品始，取法龚贤、石涛。1980年，25岁的他开始了中国画创作。他毕业于中国美术学院，师从姚耕云、包辰初先生；作为再传弟子，深受国画大家陆俨少的影响。

    尽管有着深厚的学院背景和辉煌履历，但高泉强给我的印象是为人“四海”，真实、随和，这或许与他的经历有关。

    年轻时，高泉强去内蒙古生产建设兵团支边，握过锄头扛过枪。8年知青生涯，使他的性格添上些许北方汉子的狂野。考上大学也是个传奇：成绩没问题，画画水平足够高，而所在的单位怕他远走高飞，不给开证明。最后，他只得“剑走偏锋”，才如愿以偿。

    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商业设计领域，高泉强也曾不同凡响：为创业初始的马云设计过“黄页”，为“阳光集团”“金华火腿”等知名企业做过品牌形象设计，还曾成功入围中国品牌形象设计十大人物。

    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高泉强想必会是设计界的财富赢家。但人过中年，特别是移居美国后，高泉强走上了探索水墨艺术在当代发展之路，并把此作为孜孜以求的人生目标。

    在高泉强的作品中，我们不难发现他40多年的创作生涯，经历了从传统具象水墨到新具象，再到抽象水墨的嬗变。

    最初，高泉强走的是师门陆派传统山水一路。云水、江河、湖海的汹涌澎湃、浩渺弥漫，在他的笔下，气韵生动、神采飞扬。当然，北方生活的经历，让他的画作更多具有北派山水雄浑的风格。他的此类代表作《乌梁素海的风》就被美国华盛顿国会图书馆收藏。

    他的新具象作品，则在传统笔墨的基础上，引入西画构图、色彩构成与现代造型，在似与不似之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

    著名艺术评论家曹意强曾以“赞宇宙之间，惟山川为大”为题来解读高泉强作品中美的本质。在他看来，高泉强这些新具象的山水之作，“在激烈的视觉冲击力中寻找宁静，在全新的视觉效果里寻找根韵”，从而体现“自由奔放的精神境界”。

    这几年，高泉强似乎走得更远。他的画作已经完全没有了具体形象的指代，只有笔墨、线条、色彩，以及它们之间的融合、对比，由此来完成画面的和谐、统一，进而生发不一样的多重美感。

    “我越来越感到，作品被具象所束缚，艺术家所表达的东西就太直接和有限了。我不想告诉观者，我的作品只有一个答案。”高泉强说。

    在那次聊天中，高泉强引用了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一句话，来解读他在艺术上求变的缘由：“当你发现站在大多数人的一边，你就该停下来反思了。”

    高泉强这几年对水墨艺术的创作探索，显然在追求一种不确定性，也许就是“偶然中的强烈个性”。他告诉笔者，许多时候，他在落笔之始，都不知道作品最终会呈现怎样的景象。

    他说，这种创作状态与上世纪20年代超现实主义诗人们所谓的“自动写作”有些关联。这个诗派的代表人物法国诗人布勒东曾说：“自动写作是夜间到来的酣梦一样，让人在无意识中自动表达、自动创作。”

    也许，在高泉强心中，现实主义世界之外，还有一个更为真实的无意识和潜意识世界。“它与客观世界建立起平行关系，并且互不干涉地陶醉于自我。”他这样概括自己自主、随性却又费尽心力创造的艺术世界。

    高泉强在陆俨少的创作中，也找到了这种“自动绘画”的依据。他说，年少时他曾多次现场看过师爷的创作，一般画家构图总是从大到小，而陆俨少的落笔恰恰相反：一笔下去，由小到大，笔笔生发，层层渲染。许多时候，眼看山穷水尽疑无路，转折顿挫之间，突然绝处逢生，从而呈现崭新的意象和境界。艺术创作，或许正是从这种未知的即兴中，打开了一扇扇神秘之门。

    如此随性的抽象水墨作品能被现在的人们接受吗？高泉强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的作品，可以在未来的世界等着他的欣赏者，况且现在这个时代，未来已至。”这或许就是他把这次在宁波美术馆举行的个展取名为“时间之外”的原因。

    他说，他也不知道今后打算怎么画，会画成什么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会跟着时代与社会的脉搏跳动，一定不会停歇在某种固化的层面上，裹足不前。

    此次，高泉强为展览序言所写的文字开头是这样的：“跨越卢比孔河，像恺撒这样的人，才会如此勇敢地选择。”当恺撒最终决定率领大军渡过卢比孔河时，开始了长达五年的内战。战争结束，他创立了罗马帝国——恺撒一旦掷了选择的骰子，他的命运就注定了——要么被迫流亡，要么打败对手。

    高泉强也许想借这段历史来作比喻：作为一个当代艺术家，求新求变，永远探索新的可能性，是第一位的；而且这种探索“不可撤销，不能回头”。

    “摆在每一位画家面前那条卢比孔河，就是要突破传统思维，走出创作舒适区，进入全新的艺术境地。”高泉强的这番话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