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亮（1904-1995），别名容庵，北京市人，近现代著名山水画家。

    方向前

    意境是山水画的灵魂。清代画家方士庶在《天慵庵随笔》里说：“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境也。因心造境，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是在笔墨有无间。故古人笔墨具此山苍树秀，水活石润，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奇。或率意挥洒，亦皆炼金成液，弃滓存精，曲尽蹈虚揖影之妙。”宗白华先生认为，中国画的整个精粹都蕴藏在这几句话中。

    近观周元亮《仿古山水册》十开，画家借古人笔墨，写胸中之逸气，虚实结合，笔墨沉雄，每开一景，气象万千，别构一种镜像。

    中国近现代山水画坛，南北鼎立，各有千秋。北方李可染、石鲁，南方潘天寿、傅抱石、陆俨少等，均为一代大师。周元亮是现代北派山水画坛的著名画家，他遍临先贤名作，师承京城大腕陈师曾、金城、萧谦中，艺术水平和影响力与时居京城的吴镜汀、吴光宇、陶一清、惠孝同、何镜涵、关松房、祁昆等画家齐名。周氏绘画以山水为擅，间作花卉，画风朴茂清新，心摹手追历代山水名迹，此《山水仿古册》是其众多摹古作品中的一件佳作。

    周元亮摹古范围广，兼取历代大家画法。我们可从周氏众多仿古山水轴题款中找到相关信息，如：“仿李营邱笔意”（李成）、“仿欧波设色”（元赵孟頫）、“拟九龙山人笔法”（明王绂）、“写文衡山诗意”（明文徵明）、“意在云西（元曹知白）、云林（元倪瓒）”“仿令穰设色”（北宋赵大年）、“拟耕烟散人笔意”（清王翚）等等。周氏摹古又有选择性，并非全盘照抄古人。他的众多仿古作品中，有的侧重笔墨，有的借鉴设色，有的借写古人题材内容，周元亮摹古可谓活学活用。考察周元亮这件《仿古山水册》，其画风吸取了北宋李成、范宽、马远、米芾，明清董其昌、四王等历代名家的精华，兼收并蓄，融合变通，最后化作自家面目。

    此作构图多用平远法，裁山水一角或写半边之景，来展现自然界之广大空间，可谓小中见大。作品描绘春、夏、秋、冬四季不同之景，设色丰富多变，无论描写山景抑或湖景，读后令人心旷神怡。深山古寺，溪山行旅，踏春赏景，湖边垂钓、乘舟逸兴等场景，通过画家的复古、再现，令赏者身临其境。册页中有三页是描写深山幽寺的，一页以青绿设色写古寺春景，作者仅画古寺一角，背倚高山峭壁，右前方一大古松遮阴，画中不见人，但画面生机勃勃。另两页为描写冬季之境，但取景、构图各异，其中一页描写渺无人迹的寒寺，画面巨石林立，大小枯树疏密相间，冬日的古寺更显寂寒。元人山水画的理念是“无人”，无人而寂静，“空山无人，水流花开”，而画境“无人”之外却是有人。另一页写“溪山行旅”之景。山阴道中有数人行路，行人与驮马姿态各不相同，路前方拐弯处似乎是客栈（或寺院），隐藏在山峦深处，仅露屋顶，不远处大概就是行旅者的目的地，白雪皑皑，溪流淙淙，行旅者不顾途长天寒，远离闹市的繁华与嘈杂，追求偏僻幽静的清闲生活。

    在荆浩、关仝、李成、董源、巨然、范宽等五代、北宋画家中，均有表现寒林形象的山水画，尤其是李成笔下的“寒林钓艇”“茂林远岫”等作品，为后世留下了一系列寒冷的世界。范宽的《溪山行旅图》《雪景寒林图》，则另辟蹊径，山峰雄奇、飞瀑有声，其画不再是空境，山阴道上增添了旅人与驮马，这种深山景色，突出了山水的深度。《仿古山水册》取法乎上，体现了画家极深得传统功力。

    “渔父”在我国传统文化中通常作为隐逸之士而存在，宋元山水画中有大量描写渔父题材的作品，画面追求诗意，随着画家心境的变化，画中的人物由原来的渔夫形象转变为高士形象，审美趣味也逐渐从注重现实生活向自我情感表达过渡。《仿古山水册》也有几处描写渔父，从中可看出画家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其一为描写渔父打鱼之境。溪桥边一渔夫头戴蓑笠，手提鱼篓，背着钓竿，沿溪而行，画法多用米家墨法，色泽以水墨加浅褐，造境简括。其二写船中高士。小船徜徉于湖中，在天朗气清之春季，主人怡然自得，无忧无虑。其三描绘湖边孤舟。一高士静坐船中，山坡白云环绕，山青水绿，红树青山好放船，写高士闲情雅致。

    “学者从有笔墨处求法度，从无笔墨处求神理，更从无笔无墨处参法度，从有笔有墨处参神理”，明朝大画家王绂于书画临摹、创作，得此感悟。清恽寿平在《南田画跋》中也说：“今人用心在有笔墨处，古人用心在无墨处，倘能于笔墨不到处观古人用心，庶几拟议神明，进乎技已。”对临古学习，画家既要得古人之笔墨，更要理解古人绘画之“神理”，得心于手。《山水仿古册》虽曰摹古之作，但融入了画家自己的思想和情感。此册十开十景，所画之景是画家内心深处的感悟与向往。作品笔墨厚重朴茂，笔法、皴法、墨法等变化有度，画家既得各家之法，又把诸家之法融会贯通，化为自家语言，作品设色有浓丽，有淡雅，有水墨，画法亦工亦写，以手运心，因心妙造不同之境。

    近现代绘画大家马晋为此尺页题了签。

    纵观周元亮的绘画生涯，他与当时众名家有过绘画上的合作，如《赏梅图》，燕荪（徐操）写人物，周元亮布景；《松下双骏图》，马晋画马，吴镜汀补景，周元亮设色……这些合作画不但作品精彩，还为研究周元亮及其他画家绘画提供了极有价值的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