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静波 我原先一直安静地写着散文,并且很可能顺着这样的惯性一直写下去,要不是因为有一天在文学沙龙上遇到了小小说名家谢志强老师。那是在2014年12月,他应邀到奉化的文学沙龙做讲座,细节、意象、暗喻、象征、寓意、留白、视角等一连串文学词语,像缕缕细小而又锐利的微光,瞬间照进了我心底的某个角落。从此,我毫不迟疑地爱上了小小说这种轻盈的文体。 此后,我断断续续写了一组每篇只有几百字的“小东西”。至于“小东西”是否像小小说,当时心里一片茫然。2016年8月,我将它发给时任奉化作协主席的沈潇潇老师,以投石问路。他很快回复:“很好,像一粒粒珍珠,发出微小而独特的光芒。”并建议我再发给谢志强老师,听取他的意见。我照此办理。不想两天后,电话里就传来了谢老师的声音:“你就是寄给我闪小说的蒋静波吗?写得很好呀,小小说就是要这么写,细节到位,有意象,有寓意。”当时,谢老师还兼任着《文学港》杂志的小说编辑,他说手头刚编完一组小小说稿,看到我的这组,就把那组小小说给替换了。当年10月,这些“小东西”——我的9篇小小说处女作犹如一叶小船,在《文学港》这家曾最早接纳我散文作品的杂志上起航了。后来,我的小小说在《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报》《天池小小说》《金山》乃至今年的《小说选刊》等国内小小说主力期刊上一站站停泊、加油、再起航。 当时的那份惊喜和被肯定,至今想来仍激动不已,它直接转化为我创作路上的动力。更让我感佩的是,几年来,谢老师一直关注着我的写作,鼓励我坚持下去,走得更远、更好。当我写人物时,没有做到将细节往深里挖掘,谢老师推荐我阅读安赫莱斯·玛斯特尔塔的《大眼睛的女人》。这本书我读了三遍。 常有人认为,小小说那么小,小得难登大雅之堂,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有位文友好心劝我:“你写了那么多年的散文,现在干吗去写这个小东西?”我的一位同学也疑惑地问:“几百字的东西有什么写头?”可见小小说处境的尴尬。就在这个时候,沈潇潇老师写了评论《贯通于小说和散文间的诗性表达》,为我的小小说创作鼓劲,并在文学沙龙上组织交流探讨。 我觉得,小小说乃至小说以碎片化的形式表达符合时代发展的潮流。诺贝尔文学奖得主、波兰作家奥尔加·托卡尔丘的许多作品,就是碎片化的形式表达,初读时,有一种无序、杂乱之感,当你读完合上全书,就能体会出有序的思想和世界。美国作家莉迪亚·戴维斯的闪小说,更是小得不能再小、碎得不能再碎,但正是这些别致的“小东西”,于三言两语间,击中人性,细细咀嚼,意味无穷。 初写小小说,无惧无畏,我以为只是在约定字数的框架内做文章。随着阅读的深入、视野的开阔,我开始深思:我要表达什么?又如何表达? 过去我出版了两本散文集,如今我将过去五年(2016年-2020年)创作的小小说(更多的是闪小说)归集呈现,既是文学上的一次自我检视,也作为上述问题的回答。书名《表达方式》,取自集子里的一个同名作品。取此书名,我想说的是,这也是我在文学上尝试的另外一种表达方式。 本书以现代人都市生活题材为主流,采用碎片化的小小说、闪小说形式,关注现代人的情感和生存危机,尤其是表达现代都市女性在职业、婚姻、友谊、生存压力中的情感。里面的主人公大多是芸芸众生中的男男女女,许多甚至没有姓名。这些故事或素材随手可得,生活远比想象还要丰富,我只撷取某个瞬间、某个横断面中的碎片。作品的着眼点都很小,细小得如一枚银针的针尖,突然往某个穴位不经意地一刺。那是我看待世界的一个视角和方式。我努力通过具象,走向深入,使其形成意象。这一点,与诗歌有相通之处。我希望以这种表达方式折射真实的人性。这里的125篇作品,每篇大多只有几百字,有的甚至不到百字,但一字一句都蕴含着我的用心和追求。 好多人将故事与小小说混为一谈,其实故事强调的是情节,体现的是故事的完整性、精彩性,小小说注重的是落地的细节,是俗世中的平常,是你我他的人性。小小说的轻盈性,决定了它的容量有限,不可能面面俱到。当然,细节依存于故事之中,我们可以根据细节,去探究人性,品味其中的意蕴。小小说以碎片化的形式,达到以轻抵重、举重若轻的文学效果。这不正是卡尔维诺最重视的小说品格之一“轻逸”的文学样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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