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 流

    看《独行月球》，我本是冲着自带喜感的沈腾去的，事先对影片也没有太高期望。一来，从某种意义上说，喜剧比悲剧更难拍。二来，演惯了小品的演员，在影视剧中容易带出一种过于夸张的舞台表演痕迹。《独行月球》想要展现的内容太多，多到一部两个小时的电影承载不下，所以可以说：这是一部非典型的喜剧影片。

    这部电影看上去像是很多著名影片的杂糅体。比如沈腾饰演的维修工独孤月被遗留在月球上后，其生存模式叫人想起汤姆·汉克斯的《荒岛余生》，而他想尽办法进行自我拯救的情节又有着马特·达蒙《火星救援》的影子。尽管故事具有浓郁的科幻色彩，但这种孤独一人被遗忘在月球上，而地球又将面临陨石撞击而致毁灭的设定，其实是非常灾难化的。

    《独行月球》的主人公是个小人物，他被命运推搡，不得不承担起完全超出他能力的重任，以至于被迫做出一系列不专业到可笑的举动。片末，独孤月陨灭在一片火光里，影院内此起彼伏的欢笑声戛然而止，静默之中，观众们都不约而同地感知到主人公嬉笑外表下悲壮无奈的一面。不过有鉴于此，我反而看到了这部作品作为喜剧的闪光点。最上乘的喜剧，骨子里就是悲剧。卓别林的《摩登时代》如是，巴斯特·基顿的《福尔摩斯二世》亦如此。沈腾饰演的独孤月，是个懦弱、胆小的边缘人物。但片中他折返去救袋鼠，及最终以自己充当“宇宙之锤”，阻止陨石撞击地球的行为，让他成为万众敬仰的大英雄。这一喜剧形象的动人之处即在于：普通人踌躇再三之后勇敢地选择了良善。

    喜剧只是《独行月球》的绚烂外衣，它的内质是悲凉的。地球遭遇灾难，人类即将灭绝。独孤月处于单恋之中，又置身荒芜地界。随着剧情的发展，我们知道：马丽饰演的指挥官马蓝星是在明知有团队成员被遗落在月球的情况下，还“顾全大局”，下令撤离。此举使独孤月的境况更为悲惨。至于那只袋鼠，观众皆知：那就是头不知人情冷暖、悲欢离合的动物。但电影主创精心赋予了它一种经过滤镜美化的拟人特点。如此，袋鼠在独孤月的眼中成为他独自在月球时不可或缺的“伙伴”——这只袋鼠就是影片《荒岛余生》中那只名叫“沃尔森”排球的变体，这也解释了后来独孤月做出放弃求生机会，返回去救袋鼠这个“不理性”决定的心理动因。此时，如果观众有足够共情能力的话，便不会将袋鼠单纯看作是动物了，它是独孤月证明自己在月球上并不孤单的唯一理由。一旦失去袋鼠，他只能直面彻底的孤独，这是主人公无论如何都不愿接受的现实。

    《独行月球》“野心”蛮大，还希望表现隽永的爱情。这份“爱情”倒非“强加”的“调料”。一方面正是因为独孤月恋上了马蓝星，才甘心以工程师的才华屈就当了一名维修工，使得后续情节得以顺理成章地展开。但另一方面，这份爱情又非常刻意、生硬。电影有限的篇幅固然限制了两人之间的情感铺垫，可编剧草率地选择了一见钟情，而且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的爱情模式，这除了能彰显处于爱情弱势一方的无私奉献精神，别无他用。观众应该看得明白，片中所谓的“感人爱情”实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是导演强加其间的一个既定概念：他深爱她！至于理由，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情节需要！所以看完全片，我颇有些为独孤月感到不值。因为马蓝星“爱”的是救世英雄独孤月，而不是小维修工独孤月。独孤月的爱再怎么深沉，若是没有被遗落在月球，奋力求生，并巧逢一个舍己为人的偶然契机，他卑微的情感无疑永远得不到真诚回应。于是问题产生了：马蓝星真的爱独孤月吗？

    目前来看，《独行月球》确实成了一部成功的商业片。但它对人性缺乏深入的解析，对现实没能给出有力的嘲讽。当然作为喜剧，多数观众所要求的就是欢笑，就是在情感的短暂跌宕后，获得舒展和释放。

    但笔者还是想说：好的喜剧具有批判精神，具有反思价值，不应仅仅停留在博取观众笑声，获得票房成绩。

    期待“开心麻花”团队创作出更为优秀更具深度的喜剧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