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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09月2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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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说与重构

——杨东标《柔石二十章》读后

    

    

    

    

    

    

    茹 文            

    

    《柔石二十章》是以一个人的视角对柔石的重新构建和重新表达。

    《柔石二十章》显示了作者杨东标对史料的熟悉和对传主的洞察,从《柔石传》到《柔石二十章》,中间是20年的时间沉淀,“20多年前的我,还算年轻。我走进了浙江图书馆、上海图书馆、上海作协图书馆,借到了《旧时代之死》《疯人》《三姐妹》等柔石早期的作品,一边埋头阅读,一边艰苦地抄写,抄写序言、后记、重要章节以及版权页——那时候,没有复印机,没有电脑,出差的机会也少。一切有关柔石的资料,连同鲁迅的,‘左联’的,都圈进我的视野之内……我翻到了1931年2月7日的那张报纸,这是柔石等24位烈士遇难的日子,报纸上当然没有任何的蛛丝马迹,但是,那一天的上海气象预报说,这是38年来最冷的日子,连日下着阴沉而浓密的大雪。”(《柔石二十章·关于〈柔石传〉及其他》)。就在这一段文字的同页上面,放着柔石留存于鲁迅先生处、后广为流传的那张照片,圆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真、好奇、温暖的光芒,带着作者脉动和报纸触感的文字与柔石遗像并置。本书第一章迅速为读者呈现了30岁的青春遗容与死亡现场的猛烈撞击,引导读者感受近百年前传主生命曾经存在和骤然消逝的悲伤、遗憾和愤怒等复杂情感。

    整书叙述带着一种人与自身、与困境、与生而俱来的局限性作斗争的崇高悲剧美,作者对柔石生命的陨落过程和陨落所产生的悲剧崇高性是深深领会并情感共振的。关于柔石的家乡宁海,“是山陆与海洋接合之所。这特殊的自然条件,培育了这小县城人民一种特殊的性格。他们在狂涛巨浪中,学得了狂放与勇猛;他们在丛林与巉岩中,学得了坚韧与挺拔”。关于柔石妥协的婚姻,“另一面呢,他的心上仍然挂着宁海的家,挂着自己结发的妻,有时送妻法兰绒一丈四尺,有时带一些做长袍或裙子用的布料,有时则寄些钱去……直至吴素瑛亲自来了一次上海,他还陪着她去玩。送回轮船码头时,忽然阴云密布,暮雨欲来,柔石连忙买好雨伞一顶,复送船上,生怕妻子受淋。”关于柔石最后的死亡,“柔石头部和胸部连中了10弹,欧阳立安的身子倒在他的胸脯上。这些细节,是过了半个月后,难友们从看守的口里打听来的;而监狱当局要几个难友于翌日去殉难者的身上敲卸脚镣,却是他们的亲眼所见。”细节达到真实,剪裁形成立意,叙述者的参与、在场、情感介入和精神共振提升了艺术效果。赴龙华感受赴刑路和就义地的一段尤有感染力,“龙华寺的钟声年年如故,敲着大慈大悲;桃花园里的花色岁岁常艳,映着至情至美。而与之相邻的却是残暴与邪恶。这种共存,岂非是一个被错乱了的怪诞?”

    物质生命的消逝是永恒的,人死不能复生;精神生命的影响是永恒的,精神突破物质的局限,形成超时空的回响。一个120年前出生的青年英雄已经牺牲,当我们重新书写他,重新解释他,最好的结果,是超越纪念达到启示,超越崇敬达到理解,超越个体的悲伤达到普遍生命的领悟。“二十章”中至少三次引用了鲁迅先生对柔石为人特点与品德的评价,“无论从旧道德,从新道德,只要是损己利人的,他就挑选上,自己背起来。”革命行为是特定时代的选择,对自我品德的塑造和对理想社会的追寻,具有穿越历史的永恒意义。无私的牺牲是艰难的,也是稀少的。柔石早慧,又迂气,他是民国新思潮中海边县城走出的最早的一批青年俊才,通音律,爱书法,爱读书,有前程;家庭、家乡和国家的现状、出门求学种种的社会磨砺,又使他早早看穿求取功名利禄、坚持高洁品德和自我牺牲帮助他人之间的重重矛盾。

    “二十章”中有三章讲述了柔石与鲁迅。鲁迅深刻而决绝,他看人多准,看事多透,他的深情之可贵是因为睿智而不肯轻易动感情。《为了忘却的记念》是动了悲伤和悲愤的真感情的,不仅是为革命为青年的牺牲而悲,更为艰难时代中正气、天真和利他精神的被绞杀而悲。从小城青年,到浙潮先觉,到北大游学,到上海多伦多路的“左联”成立,到东方旅社赴会被捕,到龙华刑场的30岁终结,内外部种种因素决定了柔石必然走过这一个历程,缺一环,都成不了柔石。

    柔石逝世于1931年2月7日,沈从文发表于1935年《文学杂志》的小说《大小阮》借一对叔侄大小阮,说明以艺术作装饰的空洞的成功人生,与走革命道路的实际的悲剧人生的巨大错位,“这古怪时代,许多人为多数人找寻幸福,都在沉默里倒下,完事了。另外一些活着的人,却照例以为自己活得很幸福,生儿育女,百事遂心,还是社会中坚,社会少不得他们。”柔石最终是以革命行为践行了艺术理想。他在《为奴隶的母亲》中对如春宝娘一类底层小儿女苦痛的郁结于心,他在《早春二月》中对如萧涧秋一类青年知识分子自我牺牲的反向自问,都早早定格在了30岁。这终结是令人心碎的,是玉洁冰清的,也是惊心动魄的。再高超的艺术都比不过拿命去拼的实际人生所给出的答案,柔石对艺术之作用、对革命之功用的追问,最终都统一在了30岁永远定格的热情、纯真和死亡中了。

    《柔石二十章》的再版,让120年前出生的人再次回到我们中间,这没有“忘却的记念”,这在今天依然闪耀的人道主义和理想主义精神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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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