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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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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与天童“宋韵诗路”

古寺银杏

百年前的天童深径回松
旧时的揖让亭(图片来自日本《中国文化史迹》图版第四辑)
1976年拍摄的天童古松道(余德富 摄)
小白岭古道(祝永良 摄)
元代王蒙《太白山图》局部,青山捧出梵王宫。

    

    

    

    

    

    

    北宋庆历七年(1047年),27岁的王安石出任鄞县知县不久,便花13天时间,跑遍东西14个乡,对鄞县的地理环境和水利设施等作了一番详尽调研。记录王安石这番身体力行经过的,是他写的一篇叫《鄞县经游记》的散文。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天童寺。一年后,王安石在繁忙的公务之余又一次前往天童寺,并留下了“二十里松行欲尽,青山捧出梵王宫”这一千古名句。

    循着王安石走过的足迹,今年,鄞州东吴镇打造并推出了“宋韵诗路”精品文旅线路,将小白河头、万松关、吉祥亭、候茶轩、小白岭、小白塔、揖让亭、海丝公园、太白湖、天童老街、天童森林公园和天童寺等人文胜地串珠成链,并以动画、交互、游戏等方式,让人们全方位领略东吴文化和宋韵之雅,使宋韵文化真正可感可知、可触摸、可体验。

    那么,在距今970多年前的宋代,王安石为什么会去天童寺?去往天童寺的这条“宋韵诗路”,与王安石有着怎样的关系?

    二十里松行欲尽

    唐长庆元年(821年),明州州治迁至三江口。两年后,刺史应彪在东渡门外的奉化江口架设“东津浮桥”,这是灵桥的前身。又两年,因三江口水流太急,于是将桥位南移约500米,也就是现在灵桥的位置。“东津浮桥”的建立,沟通了州城与鄞东大片农业经济区域的联系,一条自州城经后塘河直达宝幢河头和小白河头的水陆交通线逐渐形成,为去阿育王寺、天童寺进香礼佛之人打开了方便之门。

    那时的人们,从明州城出发,坐船登上东吴小白河头,也就意味着进入天童道上。

    按今天的路线,这条道路起始于今小白村后的万松关,经四脚凉亭、太平庵及吉祥亭,向东南行至小白岭巅,过揖让亭至广德亭,东行经种德亭后进入天童老街,东出天童村后自彩虹桥附近折东北经伏虎亭、古山门、景倩亭,过清关桥便到达天童寺。全程约8公里。

    那时候,从小白岭脚下开始,沿路两侧苍松成屏,翠盖蔽空,故有“二十里(一说三十里)松道”之称。据《天童寺志》记载,这些松树最早由昙德禅师在唐代乾元二年(759年)种植。其后,北宋大中祥符年间(1008—1016),天童寺住持子凝禅师又率僧众补植。它是游客进入寺院的前导空间,朝山的人们沿着这条松道前行,会有一种从尘世逐渐进入佛国圣地的庄严感。

    北宋庆历八年(1048年)的春天,28岁的王安石沿着这条松道前往天童寺。这是他到鄞县任知县的第二年。当时他的心情非常愉悦,走完这条长长的松道后,脱口吟出了那首如今宁波人耳熟能详的《天童道上》:

    山山桑柘绿浮空,春日莺啼谷口风。

    二十里松行欲尽,青山捧出梵王宫。

    

    王安石诗中的“梵王宫”,就是天童禅寺。诗中所描绘的,就是当时从小白岭到天童寺沿途的风景。那时,二十里松道两侧,是漫山遍野的桑树和柘树,极目四望,这片盎然的绿就像飘浮在空中,与天地浑然一体。穿行于这片生机勃勃的山色里,好心情随着山谷中春风送来的阵阵莺啼而格外舒畅、激荡。当走完由这二十里松林构成的“深径回松”,再穿过一片叫“凤岗修竹”的竹林时,一座规模宏大的寺院突然间扑入眼帘。在青山的簇拥下,梵宇巍峨,层层叠叠,给人的印象无疑是深刻而震撼的。

    二上天童访名僧

    这是王安石第二次前往天童寺。上一年——北宋庆历七年(1047年),他到鄞县任知县后不久,调研了全县的地理环境和水利设施等情况,督促乡民兴修水利、发展生产,并写了散文《鄞县经游记》,记录了自己这番身体力行的经过。

    在文章中,王安石特别提到“游天童山,宿景德寺。质明,与其长老瑞新上石望玲珑岩,须猿吟者久之而还……”这是他经游鄞县的第八和第九天,这两天中,王安石游览了天童寺,并与友人瑞新长老一起,饶有兴致地登上寺后的玲珑岩,倾听了猿猴的吟叫,于第二天下午到东吴,雇了一条船西行。那一次,他从滨海到天童寺,是从镇海(今北仑)翻越太白山过来的,先到天童寺,回程时再走二十里松道,所以就没有“二十里松行欲尽,青山捧出梵王宫”的感受。

    一年以后,王安石为何会再次前往天童寺?我们根据他的一些诗文推测,他此行的目的,应该是去拜访时任天童寺住持的瑞新禅师。宋代,与高僧唱和、谈禅,相互切磋学艺,是文人士大夫的风尚。王安石一生,与多位禅僧保持着密切的交往,据其《文集》及宋人各类笔记、杂史等记载,有几十人,瑞新是其中之一。

    据佛教禅宗史书《五灯会元》记载,瑞新为云门宗僧人。云门宗作为禅宗流派,在北宋时相当活跃,与临济宗并驾齐驱。瑞新嗣法福昌重善,为南岳青源十世孙,于宋仁宗庆历年间住持明州天童寺。

    王安石的诗文中,有多处提到瑞新,典型的如《答瑞新十远》:

    远水悠然碧,远山天际苍。

    中有山水人,寄我十远章。

    我时在高楼,徙倚观八荒。

    亦复有远意,千载不相忘。

    

    诗人登楼远眺,倚观八荒,只见远水澄碧,远山苍茫。高僧瑞新有《十远》诗相赠,临风和之,神交不忘。从中可见两人多有往来,交情甚笃。

    寺壁书文悼瑞新

    王安石还写有《书瑞新道人壁》一文,其文曰:

    始瑞新道人治其众于天童之景德,余知鄞县,爱其材能,数与之游。后,新主此山之四年,予自淮南来视苏州之积水,卒事,访焉,则新既死于某月某日矣!人知与不知,莫不怆焉!而余与之又久以深,宜其悲也。夫新之材,信奇矣,自放于世外,而人悼惜之如此。彼公卿大夫,操治民之势,而能以利泽加焉,则其生也荣,其死也哀,不亦宜乎!

    皇祐五年六月十五日,临川王某介甫题。

    

    皇祐五年为公元1053年,此时,王安石赴任舒州(今安徽安庆)通判,瑞新禅师也已经离开天童寺,移住金山龙游寺(今镇江金山寺)。从这篇文章中可以看出,王安石出差到苏州,处理完公务后,便顺道去镇江看望老朋友瑞新,到了那里,才知道瑞新禅师已于不久前圆寂,心中甚是悲伤,于是在寺壁上题写了这篇悼文。

    王安石认为,瑞新才智过人,虽遁迹空门,自放于尘世之外,但寺院周边的人们对他的去世深表哀悼,足见瑞新的德行圆满。由此王安石不由感慨:当世的公卿士大夫们位高权重,如能像瑞新那样,施恩惠于百姓,那他们也会像瑞新这样受到百姓的爱戴,死后受人纪念。文章寥寥数语,即把瑞新的品行操守完全表达出来,字里行间充满了真情实感。

    此外,在《涟水军淳化院经藏记》一文中,王安石对瑞新的才智和二人的交情也都有过交代:

    “若通之瑞新,闽之怀琏,皆今之为佛而超然,吾所谓贤而与之游者也。此二人者,既以其所学自脱于世之淫浊,而又皆有聪明辩智之才,故吾乐以其所得者间语焉,与之游,忘日月之多也……”

    

    在王安石看来,瑞新和怀琏二僧有着高洁的品行,既具才智,又不染尘世,“故吾乐以其所得者间语焉,与之游,忘日月之多也”。可见,王安石对修行精进、持律甚严的禅师很是钦佩,与他们心心相契。

    王安石此文中提到的大觉怀琏禅师也是宋代名僧,俗姓陈,为福建漳州人。宋仁宗时任京师十方净因禅院住持。仁宗皇帝曾多次在成化殿召见他,问他佛法大意,怀琏禅师对答如流,很合仁宗心意,故仁宗皇帝赐其号为“大觉”,意思就是有道之高僧,并御笔颂诗17篇赠大觉怀琏。宋英宗治平年间,怀琏禅师离开京师繁华之地,先驻金山寺,不久即归隐于四明育王山广利寺,即今阿育王寺,20多年后圆寂,享年82岁。

    王安石一生,以建功立业、济世救民为己任,以孔孟儒学为依归,希望吸收佛学的智慧,为建立适应时代需要的新经学服务。熙宁变法受挫后,他遭遇了一连串的人生剧变:最钟爱的儿子王雱英年早逝,新法被守旧派悉数否定与推翻,他的“救万民于水火”的人生理想被贬为“陷万民于水火”,这使他对朝政心灰意冷,于是远离政坛的纷争,在江宁(今南京)的山水之间度过了生命中的最后时光。在那里,他将自己的住所改成寺院,称半山寺,自己则在秦淮河畔租了间民房,过着闲适淡泊的退居生活;在那里,他写下了《维摩诘经注》《金刚经注》《楞严经解》《华严经解》,对佛学的认识与领悟达到了一个非常高深的境界。

    最思东山春树霭

    王安石知鄞千日,影响千年。他于繁忙的工作之余多次到访东吴,其中有记载的有以上两次,还写下多篇与东吴相关的诗文。除了那首著名的《天童道上》,王安石跟东吴相关的诗作还有:

    游太白山

    太白巃嵸东南驰,众岭环合青纷披。

    烟云厚薄皆可爱,树石疏密自相宜。

    阳春已归鸟语乐,溪水不动鱼行迟。

    生民何由得处所,与兹鱼鸟相谐熙。

    

    游天童山溪上

    溪水清涟树老苍,行穿溪树踏春阳。

    溪深树密无人处,唯有幽花渡水香。

    

    利济泉

    供厨煮浴方成沼,转磨鸣舂始到田。

    还了山中清净债,却来人间作丰年。

    

    王安石的诗,往往以诗理见胜,显露了一些独特的个性。如他写的《利济泉》诗,写利济泉为山中寺僧供厨煮浴、转磨鸣舂,然后流出山中,流进田里,滋润庄稼,造福百姓。全诗写出了利济泉崇高的“利济”品格,可以看出,这正是王安石崇高人格的自我写照。

    王安石离开鄞县后,便再也没有踏上过这片土地。这位心如磐石的“拗相公”,虽然在政治道路上渐行渐远,但他对鄞县的牵挂始终挥之不去。鄞县是他的政治始发站,有他激情燃烧的岁月,也留下了他不到两岁夭折的爱女。鄞县的山水、民情,无一不在他的回忆中。鄞县的一草一木,无不承载着他厚重的情感。直到几十年后,他还在《忆鄞县东吴太白山水》一文中深情忆起鄞县:

    孤城回首距几何,忆得好处长经过。

    最思东山春树霭,更忆南湖秋水波。

    三年飘忽如梦寐,万事感激徒悲歌。

    应须饮酒不复道,今夜江头明月多。

    

    一次,他从友人处看到一幅《明州图》,对鄞县的回忆被瞬间勾起,他如获至宝,望梅止渴地挥笔写下《观明州图》:

    明州城郭画中传,尚记西亭一舣船。

    投老心情非复昔,当时山水故依然。

    

    留下过王安石与高僧瑞新一段交往情缘的天童道上,在岁月的穿行中,先后迎来过宋代的舒亶、史浩、陆游、范成大、楼钥、袁燮、谢翱、王应麟、薛嵎,元代的王蒙,明代的姚广孝、沈明臣、沈一贯,清代的袁枚、姚燮,现代的柳亚子、丰子恺等众多文坛大家,以及宏智正觉、应庵昙华、慈航了朴、虚庵怀敞、长翁如净、别山祖智、密云圆悟、寄禅敬安、荣西、道元、雪舟等数不清的中外高僧。

    “松萝幂天堕空翠,迎面风香三十里”“翠锦屠苏三十里,不知脚底白云深”“海外精蓝特特来,青山迎我笑颜开”……从此,古道老街天童寺,一路禅意一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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