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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08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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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心态 专业水平

——贺圣思先生其人其画


金玉满堂

夏至杨梅满山红

蜘蛛图

山水临稿

    

    

    

    

    

    

    蔡灿臻

    

    期盼已久的“甬上四老”书法集,最近由市书法家协会隆重推出,实乃可喜可贺。

    “四老”之一的贺圣思先生,不仅能书,而且善画。作品集除收录他的书法代表作外,还选收了部分绘画、篆刻作品。

    (一)

    第一次见到圣思先生是在三十年前,当时我还在天一阁上班。有一天在庭院里看到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同事告诉我,那是贺伯伯。我好生奇怪,这位“贺伯伯”与同事年龄相差无几,怎么叫他“伯伯”?后来我们熟悉了,发现不论年轻人还是同龄人,公开或私下,不少人称他“贺伯伯”,有的领导也这样称呼。据说,在家里,老伴也这样跟他打招呼。“贺伯伯”不知何人何时开始叫起来的,几十年过去,贺伯伯由一头“青丝”被叫到满头“白雪”。

    贺伯伯是个可爱的老头儿,率真、风趣、机智,日常生活中,还带点东方朔、阿凡提式的幽默。2018年岁末,鄞州区文联为八十一岁的他举办了一场书画印展,书画界友人以及原单位的同事纷纷到场助兴。观赏展品时一位同事说:“贺伯伯今天成新闻人物了”,他马上自我调侃道:“今天我是个新郎官。”一句话把大伙逗乐了。

    贺伯伯为人处事低调内敛。说实在,他在甬城书画界早有名气,但始终以“票友”自许。他在一次记者访谈中说:“凭自己这般功夫,绝对进不了书画家行列。”说参与一些书画展,是“跟专家搭班,一边享受艺术,一边偷点拳头”。我很赞同著名书法家周律之先生在一篇文章中对贺伯伯的评价:“业余心态,专业水平。”

    贺伯伯人品清淳,甘于寂寞,不事张扬。他从来没有为自己张罗过书画展,为数不多的几次也是碍于有关单位和朋友的面子才答应的。曾有人表示愿意出资为他作推介,被他婉言谢绝。几次展览所见,开幕式轻松随意,没有通常那种繁琐的程式。“快乐书画展”“一家子书画展”,听听这展名,就非常平民化。

    一日三餐,吃饱即可,清空杂念,过简单清爽的生活。贺老师别无嗜好,只喜喝点老茶,上下午各泡上一壶。如果来了客人,一起喝茶聊天。

    如今生活好了,许多老人注重养生,而他从不进补,别人送的补品转手就送了人。有一次我瞧见他书房墙上挂着一帧未经装裱的条幅,上书“不养生长寿”几个字。乍一看,觉得有点怪,转念一想,完全符合他自然、简朴的生活理念。陶渊明写过一句诗:“性本爱丘山”,贺伯伯性本如此,并不是中国传统知识分子通过“修为”“求道”达到的那种境界,而是天然就有这样一种品质。2018年出版的《贺圣思书画作品集》自序中,他提出“归于一心”,“一”就是简单。在简简单单、平平淡淡之中活出了闲适从容。

    贺伯伯担任《宁波日报》《宁波晚报》副刊部主任多年,一直热衷于“为他人作嫁衣裳”。退休后,他重操旧好,搞起了书画创作,又有不少人登门求教,他都一一给予指导,不摆架子,不故弄玄虚,讲的全是干货,我就是受益者之一。

    他说自己很粗心,大大咧咧,其实内心是细腻的,温润的,对于需要帮助的人,总会力所能及伸出援手。三年前,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我左腿骨折,至今行动不便。有一次我去看他,他执意要送我,趿拉着拖鞋,顶着三伏天火辣辣的太阳,从他家里出来,步行了十多分钟,扶我上了公交车,目送车离去,才放心地回家。

    圣思,名如其人,嗜好书画,深于思考。每天都在琢磨书法和绘画艺术。因此,每次与他聊天,他只聊书画。他说,其实每天动笔的时间并不多,恰恰是读书和思考的时间多些,读书让他有更多的体会表现在作品中。

    (二)

    贺伯伯是甬城书画圈公认的“文人画家”。文人画,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有人称之为新文人画或学人画,讲究诗、书、画、印相结合,而他便是四者兼擅的文人画家。

    他坚持师法传统和师法自然并重,从鉴赏、揣摩、研习和临摹前人作品入手,临摹过徐渭、八大山人、石涛、吴昌硕、黄宾虹等古今名人的大量作品,尤其对齐白石用力最勤。前年,齐白石画展在宁波展览馆举行,贺伯伯站在巨幅照片前与心仪的导师合影,一副虔诚的模样。

    齐派艺术崇尚自然、本真,充满对生活、自然万物的热爱,这与贺伯伯的精神气质不谋而合。他研究齐白石很透,又有一些变化,不满意的不去照搬。凭借自己的才气和不懈探索,逐渐形成了散淡天真、稚拙质朴、笔简韵长的画风。

    道法自然,抒发真情,是他长期坚守的艺术理念,也是他艺术实践的最大感悟。他说,对所画的题材要特别熟悉,有了自己的感悟后再动笔,才能做到不滞于手,不碍于心。早些年,他利用旅游的机会看祖国名山大川,如今年龄大了不能远游,就观察周遭的万物百态。早晚在小区或附近公园,边散步边观赏各种草木花卉。通过对物象的反复观察、揣摩,逐渐形成脑中之思,胸中之图,笔下之画。他画过不少紫藤,就因为这种植物在住处花园里多有种植。

    贺伯伯的画很注重写意精神的体现。写意,一是写,二是意;写是手段,意是目的。首先,他强调书法用笔,画画要写,像写字一样,一笔笔写出来。因为写中有提按顿挫,有顺势贯气,能将心中之意和精神气质通过毛笔真实地流露于画面中。如《墨兰四屏》,他以草书用笔撇兰叶,《梅竹四屏》和《雁来新红图》的梅干、竹叶与雁来红枝叶的篆隶用笔,《松林觅食图》松鼠尾巴的飞白,以及松石树木的勾勒,笔法取之于古而脱于古,用笔老辣,干脆利落,奔放痛快。

    他重视对传统笔墨的继承,但不固守某一种方式。强调笔墨的变化,追求变化中的沟通。既善于用笔,又精于用墨,枯润兼施、畅涩并举,娴熟自如。笔墨关系简单凝练、耐人寻味。他还尝试用焦墨作画,有幅画一大一小两条鱼,仿佛难舍难分母子俩,以率意自然的笔触书写,墨色浓而不腻,干而不燥。简洁明快的画面,配上风格独特的“贺字体”,形成书与画的融通与互补,使整个画面更加协调统一。

    细细品赏他的画作,总有一种情感在物象中静悄悄凝聚,通过笔和墨把个人内心世界和生活感悟在宣纸上氤氲生发。一帧条幅题名《紫藤鹌鹑》,巨石后一株紫藤枝繁叶茂,前边两只鹌鹑在草丛中觅食,一派宁静祥和的氛围,寄寓了对平安、和美生活的祈愿。

    写意离不开诗意,他注重从生活常态中提炼诗意,善于将无限感怀融入画中,心与境应和,笔与情浸润,一派文人画的气息。他受前人启发,爱自撰诗文题跋,以这种传统的形式为花卉增色,为禽鸟传音,为自己抒怀。他曾在一幅条屏上题诗道:“我画紫藤不着花,任凭篆籀出枝丫。无须猜解绳文结,笑看东风舞乱麻。”他笔下的紫藤不着一花,不像常见的花团锦簇;以篆籀笔法画枝丫,追求金石气;用S形构图,在散而不散、乱而不乱的变化中求统一。这种诗意的表达,极富情趣和理趣,给人思想启迪。

    贺伯伯的作品充盈着对家乡泥土的热爱,将农家风物融化成情感流淌于笔端。蔬果冬笋、杨梅、水产鱼虾无不鲜活可人。他还画了一些带着岁月痕迹的老旧物件,表达了对往昔生活的怀恋。条幅《帽筒图》,题款特有意思:“爷爷用它搁过瓜皮帽,爸爸用它将息旱烟管,妈妈用它插过鸡毛掸,我也拿个苍蝇拍挤在这中间,帽筒一代传一代,不想如今金不换。”原先的寻常之物——帽筒,而今成了文物,将历史长河中普通百姓生活的变迁定格在一幅画里。

    贺伯伯说,最好的画往往图简而意深,包含着深刻的哲理。他画过不少小品,画幅不大,却极为耐看。他喜欢质朴和单纯,喜欢那种不炫技巧、随意朴实的造型和笔墨。我觉得,画面越简单,越见功夫。两只小鸡三支蘑菇,寥寥数笔就是一幅画。八九枚樱桃,几片叶子,配上一句“仙子飞吻落凡间”的题款,瞬间满纸生辉,妙趣四溢。

    这种妙趣还体现在他独特的审美趣味上。尿壶,本属不雅之物,如今七十岁以上的老年人小时候大多见过或用过。贺伯伯有幅小品,画的是一个乌龟形状的小什物,旁边放着一把棕刷,左上角题诗曰:“夜壶夜壶蹲床底,专为老人行方便,明朝不忘勤洗涮,千年寿龟伴汝眠。”语言直白,充满谐趣,借尿壶这件俗物,表达了祝君长寿的高雅题旨。

    贺伯伯的画透露出大雅不雕、返璞归真的艺术格调。本着畅神达意的原则,自由表现,率意而为。似信手拈来,没有经营的痕迹,所以充满情趣。他经常以重神轻形、宁拙勿巧、宁朴勿妍、宁虚勿实来提醒自己。一个耄耋老人画作中能有童趣和天趣是十分难得的。其画重于水墨,淡于色彩,有些画不涂颜色,只靠很少的线条、墨色来表现,笔下的墨牡丹、墨葡萄,对画家是更高的要求。总之,他追求的不是技巧本身,而是“画外之境”。画内之境可描,画外之境难求,它需要丰厚的学养和生活积淀。因此,他很重视对传统文化的学习。读书多而杂,悟道精而深,对史书、画论、古诗、书法、篆刻、碑帖等方面的书籍多有涉猎。

    贺伯伯说自己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知识是片段的、零散的,遇到对路的、喜欢的就学。所学知识虽难成系统,但也少了许多条条框框的束缚,比较能放得开。以玩的心态画画,居然“玩”出了名堂。他经常鼓励我画画一定要随意、自由,不能太刻意,胆子大点,放手画。脑子里不要想得太多,否则画出来的东西必然死板。

    圣思接千载,老鹤翔万里。愿贺伯伯的艺术之翼在广阔的书画长空中飞得更高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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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