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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22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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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可区分梦与现实

——读安纲最新长篇小说《生活》

    

    

    

    

    

    

    袁志坚            

    

    安纲送来他的长篇小说《生活》,封面上,“生活”两个字是反写的。这本书写的是各种各样的梦,把这些梦连缀起来,安纲以“生活”命名之。这个封面设计传达了什么样的暗示?梦是反过来的生活,或者生活是反过来的梦?安纲提醒我们思考梦与现实的关系。

    安纲的文本极其冷静、干净、稳定,仿佛他不是在说梦话,也不是在说废话。词与词之间,句子与句子之间,段落与段落之间,都有着严密的秩序,很少有修辞上的超常搭配、语法上的结构失衡。他叙述每一个情节包括每一个细节时,以第一人称视角、现在进行时态和条理清晰的顺叙、不容置疑的语气,展示了直面自我的状态。安纲的每句话都不会反映出他在思维方面有什么错乱,但是,读者会被不断地带入不安之网当中。他越是言之凿凿,越是让人觉得荒诞不经。安纲是一只蜘蛛,他通过织网来绑缚飞虫,而飞来飞去的意识与无意识,就是那些可怜的虫子。

    蜘蛛织网,是将体内的腺液放出来,凝结成丝,黏丝成网。我相信安纲的写作也是如此,先是分泌内在的直觉,继而是结合外在的经验。安纲不是玩弄语言游戏,我相信他是在如实地记录一个个梦,而且这些梦是完整的,情节有始有终,成为牢不可破的网。但是网中布满空隙,这些空隙似乎是叙事布局的意义之洞,也是黑夜里梦透露出光亮的地方。安纲不是造梦者,不是在现实之外寻求某种虚拟的寄托,也不是以梦为现实的镜像,而是透过梦之网的空隙来打量自己。也可以认为,安纲的梦,在构建另外一重现实,在增加另外一个维度,让他看到了生活另外的面相。

    安纲写下的每一个梦都很简短,梦中的“我”没有复杂的经历,也没有复杂的心理活动,每一个场景都很日常,但安纲总是会看见一个幽隐的秘密,或者接受一个离奇的结局,或者进入一个虚幻的所在。中国古代的短篇小说,以注重传奇志怪、轶闻隽语的笔记体居多。《生活》中的每一个片段,大抵也可视为笔记体,只是与古人的审美方式不同,安纲并不在意故事情节的趣味性,反而他记录的这些梦,可能在一般读者看来是无聊、无趣甚至无意义的。安纲小说的笔记特征在于他是向内窥探,自我周旋,记录个人的生存状态,包括内心的敏感、困惑、紧张、无奈、虚幻、绝望,这又有点类似日本的私小说。

    为什么安纲认为自己写的不是一部微型小说集,而是一部长篇小说呢?我想到了法国籍波兰裔作家乔治·佩雷克,他的代表作《生活说明书》(中信出版社的中译本为《人生拼图版》)采取的结构方式,或者说作家给读者建议的阅读方式,是一个故事中的大楼里的每一个房间所对应的棋盘式布局。乔治·佩雷克打破了传统叙事的结构,这种拼图式的写法暗示了生活的非逻辑性。安纲所理解的长篇小说,当然是此类实验性文本,或许他认为“我”的这些梦是可以并置的,并且形成了个人生活的非结构性本质。《生活》似乎是可以随意组合每一个故事的,读者可以打破从头到尾阅读的线性顺序,梦与梦之间似乎是没有连贯的,似乎是互相独立的、散落无关的,这又恰恰令读者加深了一种孤孑感。梦和梦之间没有重合、交叉,如同个体与个体之间没有联结、分享。我又将安纲的文本同萨尔瓦多·达利的超现实主义绘画联系起来,时间是像软体一样可卷曲的,空间是像魔方一样可扭转的,支离破碎、怪异变形的事物,有着逼真的细部特写,它们组合成为一个匪夷所思的整体。安纲的小说同他的梦一样,是没有事先构思的,并不是清醒之际的虚构,但是他认为这些不请自来的形形色色的梦,属于他的整体生活。在碎片化的、偶然的存在中,安纲相信有一种力量统摄了他的生活。

    在语言的空白处,或者在梦网的空洞处,安纲打开了瞬间的真实,这种真实来自他自身恍兮惚兮的精神体验,或者说,来自他试图摆脱既定秩序的灵魂逸出。安纲没有区分梦与现实,反而,梦与现实展现了一致性和整体性,构成了生活。

    现居宁波的安纲虽然在《生活》中并没有将“我”与时代关联起来,但是,我在阅读时仍然想到了我们今天所处的互联网时代,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难以区分,而且人与智能生命的界限也有可能被打破。文学显然需要看到这个趋势,并且提出与此相关的诸多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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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