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3版:笔谭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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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01月10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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剃头店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们村里还没有剃头店。要理发的时候,要跨过小浃江,去邻村“江桥头”。那里,有一家小小的剃头店。

    剃头店东西不多,中间一把木制转椅,转椅前面的墙上有一面镜子,镜子底下有一块木板,上面散放着推子、剪子、刷子等各种工具。角落里有一个脸盆架,架子边上有一只煤球炉子,几个铁壳热水瓶。

    剃头的,是一位六十多岁的师傅,大家都叫他老钱。

    姓钱的人,不一定有钱,但是他看起来总是心情愉悦。你看他,每天笑吟吟的,招呼你来理发,邀请他去刮脸。当然,附近村庄的小孩大多也是他给剃的头。

    那把椅子,高高大大。小小的我,爬上去一坐,四周空空的,我从镜子里看到那个老钱瞄着我,我莫名其妙地心儿狂跳,脸上发烫。白色的布围上了我的脖子,咔嚓咔嚓的声音在我耳边回响,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开始打颤了。老钱的手过来了,我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没想到,这椅子吱嘎一下开始转了,好像随时要把我甩下,我紧紧地去把扶手抓。“阿姆啊!”我的手指被扶手上的摇皮夹住,疼得哇哇大哭。“好吧,好吧,下次给你剃吧。”钱老板手里的刀又放下了。

    我这么害怕的理发店,姐姐不怕。她去乡里上学的那个夏天,要剪个短发,我跟去了,咔嚓咔嚓的声音里,看到她头发越来越短,最后,白色的粉扑掸着她的脖子和脸颊,一簇簇的头发渣子掉在地下。“别动。”姐姐刚想下来,老钱又把她按住了,左看看,右看看,老钱的剪子在空中又比画了几下。好嘞。我看着她的头上顶了一个黑色的蘑菇,又可爱又顺滑。

    我这么害怕的理发店,父亲更加不怕。你看他,大模大样坐好,一块白色的围布围上。那个老钱,拿着推刀,“吱吱吱”,左边几下,“吱吱吱”,右边几下。剃完了,还让父亲把镜子照。“清爽吧。”“好,清爽!”父亲点着头回应着,身体依然坐在椅子上。接下来,那把椅子插销拔出,靠背放倒,父亲躺在宽大的靠背上,眯起眼睛好像要睡觉。钱师傅拿起热毛巾,把父亲的脸一盖,过了一会,再拿出一把小刷子,蘸了一点东西抹上。“阿爸,泡泡!”没等我的喊声落了地,一把锋利的刮胡刀,“唰唰唰,唰唰唰”,开始游走在父亲的脸上。咦,父亲黝黑的脸庞好像变白了,“卖相交关好。”“哈哈哈,交关好。”

    在悠悠的笑声里,漫长的岁月过去了,许多物和事都改变了。不变的是父亲要理发的时候,还是喜欢去那些老式的剃头店。他也不挑剔对方的手艺,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年纪大一点的男师傅”。坐在躺椅上任人摆布的时候,我不知道父亲是否想起过老钱。而每次看着父亲满头的白发,我一定会想起那个剃头匠。夕阳西下,余晖里的他像父亲一样将我搂在怀里,一面给我剃“锅铲头”,一面跟我说着他儿子小时候的故事。如今,我即将迎来天命之年,那些剃着“锅铲头”的日子似乎早已不见。又或者,它们与浃江的流水一样,剪不断,理还乱,在梦里,百转千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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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