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在眺望远方。

    记者 成良田 

    我有两个孩子，一个是女儿，另一个还是女儿。

    这绝不是我的内心独白。我强烈怀疑，这是很多村里人眼里的我，一度让我有些不自在。

    春节前夕，四年没回老家的我，终于得空回到这个地处鄂南的山村。

    当天，农村新房入住，按传统在祠堂小宴宾朋，村里族亲有的来帮忙、有的来喝酒，觥筹交错，鞭炮雷鸣，十分热闹。

    几杯浓烈的白酒下肚，掏心掏肺的话就上来了。

    “哥，你要再生几个，生个儿子。不然，书读再多，钱赚再多，有什么用？”阿贵卷着舌头，跟我“咬耳朵”。

    他和我是族亲，差不了几岁。

    我很尬。但是我点头，不争。以为很快就过去了。但事与愿违，这位老弟，越说话越多，越说越激动。不仅拉着我说，还“粘着”我妻子、母亲，一遍一遍地重复。

    那话，是赤诚的，语重心长的，不容反驳。

    我时而微笑，时而沉默，时而赞许，就是不理论。你永远也说服不了一个醉酒的人，尤其是他还用一个“为你好”的名义。

    “哥，听到没，一定要生，不然就真看不起你。”

    我承认，这句话刺激到我。原本波澜不惊的我，终究憋不住了。我有些生气，他连称抱歉。

    但好景不长，不到一会，他又故态复萌，重复着那些“古董”一样的论调。

    我只能投降，落荒而逃。

    即便我清楚，酒后，吐的确实是真言。但我宁愿相信，这只是一次意外，一次醉酒的意外。

    然而，当我带着老婆孩子，悠闲地走在乡间的小路上，重温儿时的记忆时，村里人的一次次寒暄问候，很容易就会引到这个话题。

    “几个孩子了？”马路边，年近四十的老弟问我。

    “两个，就她们。”

    “挺好的。现在放开了，再生个儿子就好了。”

    “你几个了？”我随口一问。

    “还没结婚呢。”他意味深长地说，“我哥三个儿子……”

    和一天前的那位老弟比，这位算是云淡风轻了。我绝不怀疑他们的善意，我只是感到意外，以前顶多是村里的老人和长辈，对你百般嘱咐。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同辈人，仍在强调这个古老的传统。

    今天，村里盖起高楼，手机连接起一切。但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仍然顽固地霸占着很多村里人的脑袋，仍然强大地延续着。

    曾经，我对它嗤之以鼻。但现在，我越来越理解父亲的那种沮丧，在这种强大的舆论环境下，那也许确实是一种遗憾。作为子女，既心疼，又无奈。

    回家几天，即便经历种种。我依然笃信，乡村是美好的，故乡是诗意的。

    尤其是，当我们用无数的回忆来装饰故乡的梦；享受着加双筷子就是一顿饭的熟络；几步之遥就能摘下一颗菜，吃完折根竹枝就能剔下牙齿之时……那份自然和惬意，确实是迷人的。

    对我这样漂泊在外的人，故乡既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它有温情脉脉的一面，也有无法融入的疏离感。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这种复杂，太深刻了。

    写于2023年1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