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B1版:视点 上一版3  4下一版
标题导航
dlrb
 
2023年02月07日 星期二  
放大 缩小 默认

史嵩之——

洗雪“靖康之耻”的鄞州人

史嵩之画像(史云彪供图)
鄞州区东吴镇南村,是史嵩之的出生地。图为该村府前桥。(祝永良 摄)
史嵩之指挥的蔡州灭金之战,洗雪“靖康之耻”。图为河南省汝南县(古蔡州城)一隅。
重庆合川钓鱼城内供奉的南宋筑城、守城名将。
钓鱼城遗址,1996年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祝永良 摄

    

    

    

    

    

    祝永良

    

    

    

    电影《满江红》正在全国热映,影片荡气回肠的家国情怀让观众热血澎湃,赢得超高口碑。

    电影的背景是洗雪“靖康之耻”。公元1126年到1127年间,北方的金国南下攻破汴京,宋徽宗和宋钦宗被掳走,北宋就此灭亡。

    从此,“靖康之耻”成为宋朝军民心头一道难以愈合的伤痕。南宋虽然在江南得以偏安一隅,但以岳飞、辛弃疾、陆游等为代表的有识之士时刻不忘靖康之变,梦寐以求光复旧山河,一雪旧耻。他们壮怀激烈却又壮志难酬。直到百年以后,他们的这个梦想,终于在一个叫史嵩之的鄞人手里得以实现。

    

    ■ 主政襄阳初露军事指挥才能

    

    

    史嵩之(1189-1257),字子由,淳熙十六年(1189年)出生于今鄞州区东吴镇南村,父为资政殿大学士史弥忠。从小,他的志趣就与众不同,喜“经世济民”之学,立建功立业之志。

    嘉定十三年(1220年),32岁的史嵩之考中进士。当时正是他叔叔史弥远当政的全盛时期,他被安排到战略重镇襄阳,任光化军司户参军,管理那一带的户口和粮食。虽然这不是武职,但他非常关心军事,通过细致的观察,很快洞悉了边境的布防情况。

    毕沅在《续资治通鉴》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时任襄阳主帅的陈垓屡次向朝廷要求增加军费,史弥远不知该如何处置。就在这时,史嵩之送来一封密信,告诉他襄阳哪些地方可以撤防,哪些地方应该加强防务。史弥远采纳史嵩之的意见,裁减了六成军费。陈垓十分惊讶,他哪里知道是史嵩之在暗中传递消息。

    绍定元年(1228年),因宋金战争基本结束,李全之乱平息,恢复生产、发展经济成了当务之急。朝廷号召京湖江淮等地屯田。时年40岁的史嵩之负责襄阳屯田,积谷68万石,成为全国的一面旗帜,朝廷及时给他加官为权知枣阳军兼制置司参议官。第二年,他在枣阳发动军民兴修水利,开了置堰屯田的先河,粮食再获大丰收。朝廷又给他晋爵,封鄞县男,从五品。绍定五年(1232年),史嵩之升任京湖(今湖北与河南西南部分地区)制置使,兼知襄阳府,成了名副其实的襄阳军政一把手。

    ■ 指挥蔡州灭金之战洗雪“靖康之耻”

    嘉定十六年(1223年),当35岁的史嵩之初到襄阳时,北方大金国的权杖落到了一个叫完颜守绪(1198-1234)的年轻人手里,他就是金哀宗。

    金哀宗的命运与明朝的崇祯皇帝非常相似,他志向远大、勤政敬业,一心想做个中兴之主,但历史没有给他这个机会。金哀宗继位时,金国已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他首先启用抗蒙有功将帅,并单方面宣布停止侵宋战争,“遣枢密判官移刺蒲阿,率兵至光州,榜谕宋界军民更不南伐。”(《金史》)宋廷虽对金方伸过来的橄榄枝置之不理,但事实上不再北伐。

    不过,金哀宗的所有努力,最终没能支撑住金朝即将倾覆的大厦。在他为帝的十年里,汴京开封、中京洛阳等先后落入蒙古人手中。

    绍定六年(1233年)4月,金将武仙、武天锡等准备从京湖地区打开一条入川的通道,将金哀宗迎往四川,以图东山再起。史嵩之与部下孟珙联手,先后在光化、吕堰等地打败进犯的金军,并乘胜进攻武仙的据点顺阳,再次大败金军。武仙率残部逃往马蹬山。7月,史嵩之、孟珙攻占马蹬山,俘获金兵7万人、缴获军械物资无数,彻底粉碎了金军去往四川的图谋。

    金哀宗入川失败后,对蒙作战又连连失利,于1233年6月退守蔡州(今河南省驻马店市汝南县),在蔡州城内选美女、造宫殿,但只享受了3个月。至9月,蒙古兵已兵临城下。

    蒙军一边围城,一边遣使到京湖,与史嵩之商议协同攻金并签订互不侵犯条例。史嵩之奏报朝廷,朝廷觉得机不可失。

    当时的情形是,金国灭亡已是板上钉钉,与金讲和无利可言,还可能引火烧身,使蒙古迁怒于己。而助蒙攻金,既可洗雪一百多年来的耻辱,使朝野上下的精神为之一振,又可在对蒙古的关系上取得主动。

    于是,宋理宗应从了蒙古的请求,诏由史嵩之负责此事。端平元年(1234年)1月,史嵩之率大军沿汉江支流北上,攻克距蔡州不到100公里的唐州(今河南唐河县),同时,遣大将孟珙与江海等率精兵2万,携粮30万石赴战,协同蒙军将蔡州城围成了铁桶。

    宋蒙联军同时掘开蔡州城外汝河的河堤,蔡州的外城被冲毁。此时,蔡州城内粒粮尽无,金哀宗见大势已去,吊死在幽兰轩行宫里,统治大半个中国达120年的大金帝国就此终结。

    史嵩之向朝廷告捷,并献上俘虏张天纲、完颜好海和金主的骸骨,宣告宋廷尽雪“靖康之耻”。此役使宋理宗看到了史嵩之不凡的军事才能,史嵩之因此被任命为兵部尚书(从二品)。

    ■ 上书六条力阻朝廷出兵“三京”

    金亡之后,蒙军北撤。原先被金国占领的中原地区成了一个巨大的军事真空地带。朝廷决定趁此良机挥师北上,收复“三京”,即应天(今河南商丘)、开封和洛阳。

    史嵩之刚从前线回来,深知前线情况:河南地区连年兵连祸结,赤地千里,蒙军北撤,留下的几乎全是没有人烟的空城,军队开拔,粮运困难,又不能在当地筹集;荆襄(今湖北)地区刚逢水患虫灾,老百姓饥馑流亡,如在这种情况下再征兵征粮,势必造成百姓逃亡,游民聚而为盗。再是,以蒙古人的野心,他们想灭南宋是迟早的事,宋军孤军北上风险很大。所以他上书六条,力谏宋理宗不可轻易出兵。但朝廷没有采纳他的意见。

    时任丞相的郑清之,把收复三京的事看得太容易,把蒙古方面的实力估计得太低。他命令庐州(今安徽合肥)知州全子才带一万士兵收复汴梁。当时汴梁的蒙军守将是金国的旧臣崔立,崔立被李伯渊、李琦等几个金国旧臣杀死。李伯渊打开城门,把全子才迎了进去。

    另一员大将赵葵率5万兵力从滁州开到泗州,收复泗州,然后来到汴梁,与全子才会师。赵葵督促全子才向洛阳与潼关进军。全子才派徐敏子带了200名兵士做先锋,又派杨谊率一万三千名强弩手作为后继。

    徐敏子到了洛阳,洛阳并无蒙古军队,只有300户老百姓。这300户老百姓向徐敏子“投降”。事情果如史嵩之所料,徐敏子进城只一天便断了粮。

    杨谊率一万三千名强弩手走到洛阳之东三十里的龙门附近,与蒙古兵遭遇,一战即败,杨谊孤身弃部逃跑。徐敏子也只好放弃洛阳,向东撤退。

    于是,一马平川的中原大地上,一支筋疲力尽、饥肠辘辘的步兵在撤退,而无数剽悍的蒙古骑兵在后面追杀。蒙军追奔数百里,杀伤宋军十之八九。不久,赵葵、全子才也借口史嵩之不运粮食接济他们,一起从开封、应天撤军。

    “三京之役”的失败,激化了宋蒙矛盾,近半个世纪的宋蒙战争由此揭开序幕。

    ■ 都督淮西成为抗蒙最高统帅

    端平二年(1235年),蒙古可汗窝阔台命阔端、阔出、口温不花等大将,分三路攻宋,取唐州,拔枣阳,侵襄阳、邓州,入郢州。

    端平三年(1236年)春,蒙军攻洪山、江陵。京湖制置使赵范没能妥善处置襄阳南北两军之间的矛盾,致使襄阳北军主将王旻降蒙,城中“官兵四万七千多、财粟三十万、军器二十四库”全部落入蒙军之手。接着,蒙军陷光州、破固始、降随州、攻蕲州、围庐州,略地至黄州。宋军全线溃败。

    危急时刻,因得罪郑清之而已在地方上任职的史嵩之被宋理宗任命为淮西(今安徽省江北部分)制置使,赴前线督战。

    史嵩之上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严厉惩处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吏,同时奏请朝廷,对在战争中立功的将士予以重奖并破格提拔。

    这时,蒙古军已进逼江陵,史嵩之派新升任四川宣抚使的孟珙前往增援。孟珙到江陵后,命令部队不断变换旌旗的服色,循环往来,夜里则沿江点燃火炬,以此显示宋军声势浩大,连破蒙古军24阵,夺还被掳的2万军民。

    第二年,蒙军攻打黄州、蕲州、安庆,当地守臣弃城而逃。史嵩之命孟珙从江陵前往增援。孟珙五战五捷,相继收复信阳、樊城、光化和襄阳。作为前线总指挥的史嵩之,先后被宋理宗擢为奉化郡侯(从三品)、参知政事(正三品),开督府于鄂州,都督京湖南北、江西、淮西以及光、蕲、黄、夔、施等州军马。

    不久,蒙军又动用80万大军围攻庐州,准备在巢湖造船,进攻江南。史嵩之命安抚使兼知庐州杜杲派舟师及精锐部队扼守淮水要害。淮东、淮西民兵也参加了保卫庐州的战斗。蒙古军改攻滁州。曾为赵葵幕僚的知招信军余玠亲率精兵救滁。蒙古军又转攻招信,被余玠回军打败。知镇江府吴潜也组织民兵,夜渡长江,攻击蒙军营寨。侵掠江淮的蒙古军不断遭受南宋军民的反击,只好北还。自此,淮河以南失地全部收复,宋蒙议和。

    嘉熙三年(1239年)正月,宋理宗诏史嵩之为右丞相兼枢密使,继续留在前线指挥,这意味着皇帝将整个宋朝军队的指挥权交到了史嵩之手里。

    ■ 丞相任上部署修筑合川钓鱼城

    嘉熙四年(1240年)3月,史嵩之被理宗召回临安,成为继史浩、史弥远后的新一任鄞人丞相。

    史嵩之任丞相后,广揽人才为朝廷所用,先后推荐名士32人,其中董槐、吴潜后来都成为贤相。“史嵩之先夺陛下之心,其次夺士大夫之心,而其甚也夺豪杰之心,今日士大夫,嵩之皆变化其心而收摄之矣。”从他的政敌礼部进士徐霖的这份奏疏中,也可见史嵩之善于团结各方力量。宋朝在他的领导之下,政治变得更加稳固。

    在史嵩之掌权的6年中,南宋守住了淮河以南,军事部署准确有效。南宋后期的主要城防工程体系,都是史嵩之执政时修建。

    边防建设更是取得重大成果,史嵩之派孟珙、余玠等对襄樊的建设和在四川实施的山城防御计划等,对南宋后期的抗蒙发挥了重要作用。

    特别是钓鱼城的修筑,作为史嵩之为相期间一项重大战略部署,若干年后对整个世界的格局都产生了巨大影响,这是朝野上下始料不及的。

    淳祐二年(1242年),蒙军攻克成都,四川告急。巴蜀一失,长江防线就会形同虚设。

    当时的情形是,欲保南宋,必保四川;欲保四川,必保重庆;欲保重庆,必保合州(今重庆合川区)。

    关键时刻,史嵩之奏请余玠以兵部侍郎衔出任四川安抚制置使、四川总领兼夔州路转运使,主持军政,置司重庆。

    余玠以恢复全蜀为己任,上任伊始就设“招贤馆”广揽人才。不久,他采纳播州(今贵州桐梓)冉氏兄弟(冉琎、冉璞)建议,根据四川特殊的地形条件,筑城钓鱼山,迁合州于钓鱼城内。

    钓鱼城筑于今嘉陵江南岸的钓鱼山上,嘉陵江、涪江、渠江三江汇流,城分内、外,外城筑在悬崖峭壁之上,城墙系条石垒成,俨然兵家雄关。城内有大片田地和丰富的水源,周围山麓也有许多可耕田地,这使钓鱼城成为四川整个防御体系的一个节点和最为坚固的堡垒。

    此后的历史充分证明了钓鱼城“一柱支半壁”的重大作用。从1243年至1279年,合州5县17万军民以钓鱼城为据点,历经宝祐、开庆、景定、咸淳等时期的大小200余场鏖战,坚持抵抗强敌36年,成为所向无敌的蒙古铁骑的噩梦,连被欧洲人惊呼为“上帝之鞭”的蒙古大汗蒙哥也殒命城下,缔造了中外战争史上的奇迹。

    ■ 父丧“夺情”引发“倒史风波”

    史嵩之性格强悍,处事果敢,不能容忍别人批评。一旦发现有人对他的决策构成威胁,就会果断将对方排除。

    他任右丞相的当年,左丞相李宗勉去世,而时任平章军国重事的乔行简和参知政事余天锡和史嵩之是一派的,权力的集中让史嵩之从一开始就受到朝臣责难。在复杂的权力斗争中,作为史弥远的侄儿,他被史弥远的反对派视为眼中钉。戎马倥偬,国事纷繁,他也无暇顾及当时士大夫推崇的理学,明里暗里得罪了很多人。《宋史》载:“弥远之罪既著,故当时不乐嵩之继也,因丧起复,群起攻之,然固将才也。”可见当时有许多朝臣是因为不满史弥远而否定史嵩之。

    而作为同属于史弥远的政治派别,史嵩之又同理宗的老师郑清之政见不合,两人芥蒂很深。

    淳祐四年(1244年)9月,史嵩之父亲史弥忠病故,按照传统,史嵩之应该回家“丁忧”3年,但宋理宗觉得蒙古人虎视眈眈,国事艰难,便援引战时特例,准备“夺情”。史嵩之6次辞相,宋理宗均不予批准,而是诏令其起复,让他继续留任。

    一开始,官员们对此不敢有任何意见,后太学生黄恺伯、金九万、孙翼凤、何子举等144人联名上书,请求宋理宗不要违背传统礼法,收回史嵩之起复的成命。这场起自太学的“倒史风波”,很快便在京城蔓延开来。参与的除了太学生,还有67名武学生、94名京学生和34名宗学生。朝中政敌充分利用这一机会,不断上书皇帝,以儒家伦理抨击史嵩之,其规模之大、声音之激烈是宋朝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最后宋理宗顶不住了,只好宣布准许史嵩之回家“丁忧”。

    ■ 罢相回东吴“闲废13年”

    史嵩之回鄞县东吴老家守丧后,朝政逐渐被他的政敌控制,他再也没能涉足政坛。他推荐的董槐、吴潜等虽曾跻身相位,但都因遭排挤而昙花一现;他所器重的大将孟珙于两年后遭君臣无端猜忌病故于江陵,余玠也在几年后遭权臣陷害服毒自尽。在宋蒙大战如火如荼之际,主持军务的最高统帅史嵩之被罢免,一些声名显赫的战将相继离世,成为南宋走向崖山的一大转折。

    鄞县东吴也称太白,史浩母亲曾居住在此,史浩任丞相后,回来探望双目失明的母亲,特为她建了东吴大庙。后史嵩之的祖父史渐、父亲史弥忠相继居东吴。史嵩之在今东吴南村建造府第,并在附近建云树壁、钓鱼台、三溪桥(今府前桥)。史嵩之“闲废13年”间,宋理宗曾三次想恢复他的职务,史嵩之也表示愿赴四川御敌,但每次都因遭大臣激烈反对而不了了之。

    宝祐五年(1257年)8月,一代能相史嵩之郁郁而终,归葬距东吴30多公里的慈溪县车厩(今余姚市河姆渡镇)山中。朝廷赠少师,进封鲁国公,谥忠简,因为家讳改谥庄肃。

    纵观史嵩之一生,有雄心,有韬略,是个一心想有所作为、为国效力的能臣。在强敌临境的时刻,他是宰执的不二人选。可惜由于舆情汹涌而赋闲余生,赍志以殁。假设他能听从父命,“事功、心学”兼得,能与人和谐共政,必是其一生的大幸,也是南宋的大幸。美国汉学家戴仁柱在《丞相世家——四明史氏家族研究》一书中写道:“在宋代,能够控制整个官场,同时又亲自指挥政府军队的政治家为数极少,而上述这些责任,却让他(史嵩之)成为其中之一……无怪乎《宋史》认为他‘固将才也’。尤其难得的是,作为前线指挥作战的将领,他并非一意追求沙场杀敌的快感,以及由此带来的功勋,而是尖锐地看到当时宋蒙实力对比的实际情况,主张和议……当然,对他的主和历来褒贬不一,但我们可以看到,在他当参政知事及丞相之后,不断从蒙古人手里夺回失地……他先命令一手提拔的孟珙经营襄阳,后来又命余玠——尽管不是他的亲信——经营四川。这两处地方日后都成为抗击蒙古人入侵的主要战场,就此层面上来说,史嵩之是为后来宋朝抗击蒙军30年打下了坚实的军事基础。”这既是在世界历史发展的视野下对宋元关系考察后的结论,也是对这位孤独英雄极为中肯的历史评价。

放大 缩小 默认
   

宁波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