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房暖窗

两厢暖窗

◀▶“朱子家训”图文（四片）

浅雕果蔬鱼虫（应敏明供图）

    明清建筑门窗的收藏和鉴赏，“北有马未都，南有何晓道”，马未都先生当年收藏了许多明清门窗，并著有《中国古代门窗》一书，何晓道先生则收藏有大量江南明清门窗，且著有《江南明清门窗格子珍赏录》一书。马未都先生我见过一面，当时向他请教了古代瓷器的一些问题；何晓道是我收藏的老师和挚友，我俩经常在一起探讨古代民间艺术。对于明清门窗，我也是情有独钟并颇有收藏，明代的门窗线条简洁，造型空灵，清代的雕饰繁华，美感十足。

    明清的窗子，通常有两层，里层凉窗，外层暖窗。单薄的格子，叫凉窗。上格子、中腰板、下封板，样式厚实的叫暖窗。凉窗两边对开，又叫格子窗。暖窗摇着开和关，又叫摇杆窗。江南的民间建筑，家家户户多有凉窗和暖窗。门窗是富有诗意的建筑构件，它像人的眼睛，顾盼生姿，风情万种。在玻璃窗出现之前，窗格子糊着白纸，夜晚隔窗遥望、倾听院子里的海棠、翠竹、芭蕉……它们在月色下随风摇曳的影子，发出的声响，那是让人遐想的美妙景象。

    今年春节，我去宁海前童古镇，探访了一座气派又华美的清代古民居，最后目光聚在了院内六对非常别致的暖窗上。这六对暖窗，在马未都的《中国古代门窗》与何晓道《江南明清门窗格子珍赏录》两书中，均找不出类似案例。暖窗做工上乘，图文蕴含着独特的文化内涵，既表达了“耕读传家”的儒学思想，又传递出淡泊宁静的个人意趣，正统和逸趣的有机统一，让人耳目一新。

    这六对暖窗的出现并非无缘无故，它根植于前童古镇这块儒学丰厚的文化土壤。

    前童古镇位于宁海西乡，是浙东地区至今保存完好的一座文化古镇。当地童氏自南宋绍定年间在此定居，族人皆勤耕好学。明初，童氏第七代世祖童伯在前童创办石镜精舍，曾两次礼聘方孝孺前来讲学，儒学在当地得以进一步传播。目前，前童古镇保存有明清古宅院一百多座，我去探访的那座四合院，系清代乾隆年间的举人童桂林建于嘉庆末年，为前童古宅的代表作。

    当年，童桂林为了保持良好家风，效法“孟母三迁”，择址于“尺木草堂”书院旁，建起了这座四合院。四合院的马头墙左右对称，鱼龙雕饰错落有致，墙体上分别塑有“群峰簪笏”“清流映带”八个大字。走进院内，鹅卵石铺地，宅第石基厚实，屋柱圆大，形制恢宏。难能可贵的是，经历两百多年，房屋保存完好，建筑构件完整，六对暖窗原汁原味，丝毫未损，从中也可窥见童家后人的悉心保护和前童古镇的淳朴民风。

    清代童桂林宅第（以下简称童宅）的六对暖窗，正房东西房各一对，东西两厢房各两对。

    正房两对暖窗，共计四扇单窗，门芯各雕天官赐福图，腰板雕朱子家训图文。朱子家训，以宋代学者朱熹的儒家伦理思想为核心，强调“仁”“智”等基本理念，它是古代耕读人家的精神追求。童家把朱子家训作为座右铭，刻在暖窗上时时提醒自己的子子孙孙，莫失儒学家风，切记耕读传家。正房两对暖窗的四扇单窗上，分别刻有朱子家训的开篇文字，分别是：一，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二，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三，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四，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窗上还刻有文字的图释，雕工古拙，人物生动，手法写实，场景描绘准确。

    东西两厢四对暖窗，两对门芯雕牡丹花，两对门芯雕广玉兰。门腰板雕有蚱蜢、蝴蝶、春蚕、鱼虾、螃蟹、莲蓬、石榴、佛手、柿子等图案。雕刻采用工笔清刀浅浮雕，刀法犀利，鱼虾蟹蚌形神兼备，果瓜蔬菜形态逼真，反映出主人亲近自然、心怀童真的清雅心境和闲逸之情。

    钱穆先生说：“人类在谋生之上应该有一种爱美的生活，否则只能算是生命之夭折。”这又让我想起明代张岱“下雪了，穿着破衣，带着火炉，坐船去湖心看雪”的故事。这些人生理念和精神追求，与清代举人童桂林请人在自家暖窗腰板上清刀浅刻虫草瓜果蔬菜，有着异曲同工之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