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丹文

    《等一朵花开》是宁波一位教育工作者的散文集，作者李建军，是宁波市海曙外国语学校的语文教师。文集分为“草木含情”“蓦然回首”“教育故事”“风雨故人”“纸上情缘”“原来梦一场”等6卷。

    我与李老师未曾谋面，除了书中简单的人物介绍，对其他信息一无所知。但当我看完集子里的70多篇文章，李老师的个人形象和生命历程，竟异常清晰地呈现在我的面前。

    如果没猜错，李建军是个出生于余姚大隐一带的农家子弟，作为寒门学子，小时候甚至有点顽皮；但在关键时刻，他抓住机会改变了命运，通过高考成了宁波大学中文系的学生，或许也曾去浙师大就读；学成后，他成为一名老师，生活的轨迹来往于镇海、海曙之间；喜欢中国古典诗词，爱好书法；我甚至能感到，他的身材不算高，但性格细腻，对花草虫鸟等自然之物有着十足的好奇；当然，他更是一位一直在思考自己的职业如何精进的老师……

    一本散文集能如此清晰地勾勒出作者的生命轮廓，关键在于坦诚。通读文集，最先跃入我脑子的是一个“真”字。特别是“原来梦一场”卷中的11篇文章，把他生活中经历的曲折甚至磨难，如未曾出世女儿的夭折、外婆等亲人的离世等，尽数毫不回避地娓娓道来。这些似独立又相关的文章，也在文集的最后，铸就了他对生命的体察与思考。尽管李建军在后记中谦逊地写道：“理性告诉我这是一本速朽的书，而我自珍爱书中的每一字，那是我生命的精华。”

    从宇宙的尺度来看，我们的人生就是速朽的，所谓“不废江河万古流”。然而，生命总是要做些什么，才有意义。李建军的职业是教师，又爱好文学，他曾写下诗意的一句话：“我渴望自己成为这样一棵树：立在教育的土壤上，一条文学的溪流从身边流过，按时结果子，叶子也不干枯。”

    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态，现实中李建军的写作是放松的：他的写作发之于内心之我，善于从小事、小物、小情绪中捕捉为文的缘起，进而开始情感与思想的自由飞翔甚至历险，最终发掘出独到的意义，让人有所感动、感悟。

    他从家传的一个“米升子”，写了爷爷、伯父和自己一家人，作为小人物生活中的挣扎与打拼；校园中的孤荷让他想起宁波大学张如安、李亮伟老师的诗词教学，以及如何影响他形成“孤独中坚守”的性格，并发出王国维式生命终极意义的追问；从课堂上学生开小差救援一只被黏住了腿的蚂蚁，到他亦参与其中，并细致地把这个爱与善的故事记录下来……

    李建军散文创作的最大特色是他对教育的感悟。无论蓦然回首时的忆旧、风雨沧桑中的怀人，还是草木含情时的抒怀，很大一部分内容与校园、老师和教育有关。“教育故事”一卷，更是实践了他作为一个有故事老师的职业理想——他不仅记录故事，还与孩子们一起创造并书写故事。李建军说，他记录的教育故事已有200多个了，这些故事“在四季轮回中沉淀”，多年以后会成为他与学生之间美好的回忆。可以确认的是，这些教育故事就是这本散文集的源头活水和亮点所在。

    对学生予以“爱的教育”，自然贯穿在这些故事之中。不过，少年时的李建军，应该与我小时候一样，挨过那个年代的老师的粉笔头，“吃过栗子”。那时候，似乎更流行严师如父，小小的体罚也被允许。除了那些太过伤自尊心的事件，我们那时“受的骂、挨的打”，现在也成了能让我们会心一笑的回忆了。然而，面对现在的孩子和家长，你还能这样试试？！

    所以，在这本散文集中，我看到的李建军老师，循循善诱，苦口婆心，善待所发生的一切；除了规范，他更努力地在一些日常小事中启发孩子，来实现润物无声的教育效果。当然，他有时也有无力感，对一些不靠谱的学生或家长深深失望。但不管怎样，以人性的尺度教育孩子并传递人性的温暖，是李建军老师一直坚守的职业底线。

    我比较感动的是，每当期末给学生写评语，他总是坚持手写。自然，这是因为他的字写得好。但他也说，“手写有手写的温度，总要有人将这温度传下去”。这“温度”，我的理解，就是为师者的真诚“走心”。据说，现在有了电子学籍系统，只要从“优等生”“中等生”“后进生”等3个栏目中选1个，就有成百个评语形式出现。如果仅仅是要完成工作，这太省心了。

    人工智能是这些天的热门话题。在传授知识方面，人工智能未来或许能替代教师。那么，教育这个职业中的什么，是AI所不能替代的呢？我想，也许就是人性、情感与思想吧。就像李建军那些有温度的文字，他与孩子们的那些涉及健全情感、个性、思想的故事，是机器无法粘贴与复制的。

    所以，“等一朵花开”这个书名，也象征着老师这个职业的意义，那就是耐心地等待并陪伴孩子们成长——师者，当然希望孩子们成长为参天大树，最终成为有用的人才；但中小学老师，更多的是见证一朵朵小花盛开，这些花是参差不齐的，未来却充满无限可能。老师所要做的，是让孩子们拥有人之所以为人的情感与思想。

    遇到像李建军这样的老师，孩子们是幸运且幸福的；坚守着教育的人性温度、书写着情感与思想文字的李建军老师，飞翔于自己的世界，也应该是幸福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