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桥（此照系陈列馆内翻拍）

中国人民银行发行的“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500克银币上的洛阳桥

桥头矗立的蔡襄像

洛阳桥碑

洛阳桥桥面

洛阳桥入口

洛阳桥石刻

桥中间旧时为晋江、惠安两县交界

    “多少人走过了洛阳桥，多少船驶出了泉州湾……”这是福建泉州籍诗人余光中乡愁诗中的一句。一座洛阳桥，不仅跨越了洛阳江，也跨越了千百年历史，承载着游子的几多乡愁。

    2021年7月25日，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遗产委员会批准，“泉州：宋元中国的世界海洋商贸中心”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这一文化遗产共22处古迹遗址，其中洛阳桥最具代表性，它是古代泉州北上福州乃至江西、浙江腹地的交通要道，是我国现存最早的跨海大桥、中国古代四大名桥之一。

    而这座桥，与宁波的一位先贤有着直接的渊源。这位先贤名叫蔡锡，是今鄞州区东吴镇小白村蔡家自然村的先祖。

    祝永良 文/摄

    今天我们看到的洛阳桥，其主体建筑格局是蔡锡那个时候奠定的。

    洛阳桥，原名万安桥，位于福建泉州东郊的洛阳江上，临台湾海峡。桥体现存全长731米、桥宽4.5米，主体桥段为47孔，有45座石墩，横跨晋江、惠安两县。它与北京的卢沟桥、河北的赵州桥、广东的广济桥，并称中国古代四大名桥，是中国现存最早的跨海梁式大石桥。它开创了世界桥梁建筑史上的三大奇迹：一是“筏形基础”。那时的人们以船载石，沿桥梁中线抛下大量石块，使江底形成一道矮石堤，然后在堤上建桥墩。二是“种蛎固基法”。为防所抛之石被海潮卷走，人们在石块上繁殖牡蛎，使之胶结而成中流砥柱。三是桥墩用长条石交错垒砌。长条石两头尖尖以分水势，减轻浪涛对桥墩的冲击。

    顾名思义，洛阳桥应该在河南洛阳，南方的泉州怎么会有一座洛阳桥呢？

    原来，从魏晋南北朝到唐初，由于北方战乱频仍，河南河水、洛水一带的很多中原人士迁徙到泉州及闽南一带，成为客家人。他们思念故土，看到这里的山川形胜很像古都洛阳，就把这个地方取名为洛阳。直到现在，这一带还有洛阳镇、洛阳村、洛阳街等众多与洛阳相关的地名，洛阳江、洛阳桥也由此而得名。

    说起这座桥，古往今来的人们津津乐道于“二蔡”的美名，这“二蔡”，一个是宋代名宦蔡襄（1012—1067，曾任端明殿学士，故又称蔡端明，谥号“忠惠”），一个是明代鄞人蔡锡。前者造桥，后者修桥。

    蔡锡，字廷予，今鄞州区东吴镇小白村蔡家先祖。据康熙《鄞县志》记载，在小白村有蔡廷尉宅，为大理寺卿蔡锡居所，宅中有逍遥堂。当然，这些古建筑现在都已经不存在了。蔡锡于明永乐十五年（1417年）中乡试，后入太学，时皇帝下诏，要在太学生中选择学问和品行俱佳的20人充当近侍官，蔡锡入选。明仁宗洪熙元年（1425年），蔡锡授兵部给事中，由于性情刚直不阿，遭到一些权贵的忌惮，于明宣宗宣德年间出任福建泉州知府。

    道光《晋江县志》载，蔡锡出任泉州知府后，“廉慎勤敏，孜孜为民……均徭役，兴学校”。当时，驻洛阳、东山、大桥三镇的兵丁作风散漫，经常欺诈老百姓，蔡锡到任后，“奏除三镇戍兵，公私便之”。

    这期间，蔡锡还干了一件石破天惊的大事，那就是重修洛阳桥。今天我们看到的洛阳桥，其主体建筑格局就是蔡锡主政时奠定的。

    “重修洛阳桥事，后传奇家并属之蔡端明，人不知有四明蔡公也。”

    洛阳桥始建于北宋皇祐五年（1053年）至嘉祐四年（1059年）。初建时桥长三百六十丈，宽一丈五尺。清乾隆《泉州府志》载：“万安桥未建，旧设海渡渡人，每岁遇飓风大作，沉舟被溺而死者无算。”当地百姓把渡口命名为“万安渡”，含有祈求平安之意。

    古往今来，与洛阳桥相关的传说甚多，最富传奇色彩的，要数宋代大学士蔡襄随皇帝下江南的故事。当蔡襄巡视至泉州与惠安间的万安古渡时，看到水深流急，白浪滔天，渡船摇撼，又听说过往客人时有溺毙，不禁潸然泪下。于是，他吩咐手下买来蜂蜜，在海岸上写下“君命蔡襄建造洛阳桥”几个大字。皇帝至此，见遍地蜜蜂，便好奇地念了起来。蔡襄听罢，马上跪地领旨，皇帝只好任命他为泉州知州。

    明人传奇剧目《四美记》和《洛阳桥》，讲的都是宋代蔡襄修建洛阳桥的故事。剧情大意是：蔡襄的母亲坐船过泉州洛阳渡，遇狂风巨浪，险遭不测。后来蔡襄中了状元，为酬母建桥心愿，使计让皇帝派他到泉州做官，遂建造洛阳桥。

    剧中有一情节流传甚广。因工程浩大，蔡襄在建桥中遇到了经费匮乏的问题，当地富豪却不肯出手协助。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闻悉后，化作美女坐于舟上，称谁能用金银掷中其身，即许配其人为妻。富豪子弟纷纷一掷千金，当然谁也无法掷中。剧中还有观音与吕洞宾斗法、巧匠鲁班督工、夏得海入海投书、东海龙王退潮等离奇情节。

    据说，慈禧太后也是《洛阳桥》的忠实“粉丝”，逢年过节都要点演这出戏。在民间，当年老上海的戏馆、茶园逢春节必演《洛阳桥》。民国初期，著名影星阮玲玉主演过无声电影《蔡状元建洛阳桥》。郁达夫《咏泉州》诗里也有一句“桥上人歌蔡状元”。由于这些戏剧与诗文的影响非常大，以致“重修洛阳桥事，后传奇家并属之蔡端明（蔡襄），人不知有四明蔡公（蔡锡）也”。（清·徐兆昺《四明谈助》）

    “夏得海入海投书”情节，是根据明代鄞县人蔡锡重修洛阳桥的故事演绎的。

    需要说明的是，这两部称颂宋代蔡襄的传奇剧，特别是其中“夏得海入海投书”的情节，实际上是根据明代鄞县人蔡锡重修洛阳桥的故事演绎的。将蔡锡的功劳归到蔡襄身上，完全是张冠李戴。明末清初赵吉士撰写的《寄园寄所寄》及近代董康编撰的《曲海总目提要》，还有《台湾文献丛刊·小琉球漫志》等，均对此事有大致相同的记载：

    “宋蔡忠惠（蔡襄）创洛阳桥，俗传移檄海神，一卒应募，得‘醋’字还。解曰：‘酉月二十一日。’此事亦奇。然实国（明）朝蔡锡之事。”

    《名贤录》云：“蔡锡，字廷予，鄞人，中永乐癸卯乡试，入国监，以学行选，授兵科给事中，升知泉州府。时洛阳桥圮，发故石，有刻文云：‘石头腐烂，蔡公再来。’遂捐俸修之。桥故跨海，潮日奔湱，施工极难。锡乃为文檄海神，募赍批者，皆莫应，忽有一醉卒（即夏得海）跄踉而前曰：‘我能往。’乃饮酒大醉，自没于海，若有神接之者，遂得批以还，复于锡，上有一醋字。锡妄意曰：‘得非八月二十一日耶？’刻以是日兴工，潮不至者旬日，桥遂讫工，更其名为万安。民德之，立祠其旁，配享端明（指蔡襄）……”

    道光《晋江县志》也引《闽书》记载：“宣德间，蔡锡以给事中知泉州。先是，洛阳桥圮坏，故石有刻，文云：‘石摧颓，蔡再来。’至是，锡捐俸修之……卒醉卧海上，寤视檄面题一‘醋’字。锡曰：‘酉月廿一日，是其期也。’至期潮果不至。桥成，民祠于蔡忠惠（蔡襄）祠畔。”

    同样的记载还出现在清人徐兆昺编纂的《四明谈助》中：“时洛阳桥坏，发故石，有刻文云：‘石头若开，蔡公再来。’桥，故太守蔡襄所建，公来守郡，适同姓，遂议修之。”

    一块石碑、两任蔡公，因为造桥、修桥，在泉州因缘际会，冥冥之中似有定数，说来也是一种巧合。

    史载，蔡锡赴任泉州后，准备修复废弛已久的洛阳桥，由于工程浩大，他带头捐出自己的薪俸，同时寻求当地官员及乡绅的支持。又由于桥跨江海，海潮时涨时退，时机很难把握，官员及士绅对能否修复此桥争论不休。蔡锡便利用当时人们对海神的信仰，写了一篇祭文，请求海神帮忙，他当着众人的面，故作沉吟地说：“谁能下得海呢？”

    这时来了位喝得醉醺醺的皂隶（衙门差役），自称下得海。其实，此人姓夏名得海，他误以为蔡知府在叫他，便一口答应。醉卒领命，拿着祭文就跳入海中。过了片刻，他从海水中钻出来，称海神告诉他一个“醋”字。蔡锡听后，似有所悟：“是期我八月二十一日酉时也。”“遂以是日举工，潮旬余不至，工遂成。”（道光《晋江县志》卷七十五）

    醉卒下海得“醋”字，使桥得以修成。这个故事一直被后人津津乐道，并作为真实的史事载于《明史》。明眼人一看便知，这是蔡锡与夏得海合演的一出双簧，通过假借神示，来坚定众人修桥的信心，统一大家的思想。此事后流传开来，由于蔡襄名气大，颂扬他的诗文迭出，后人便将这个故事附会到了宋代蔡襄身上，为他的戏份增料，夏得海因此也由“皂隶”成为“夏将军”。

    清人梁章钜在史料笔记《归田琐记·夏得海》中写道：“泉州洛阳桥畔，有夏将军庙，俗传蔡忠惠（蔡襄）守泉时，因修桥，遣醉隶夏得海入海投文，得醋字而返，遂于二十一日酉时兴工。儒者多斥其妄。按洛阳桥托始于忠惠（蔡襄），醉隶事则系蔡锡。见《明史》本传。后人因蔡姓而误附于忠惠（蔡襄）耳。”

    清人宋荦也在《筠廊偶笔》中说：“人不知而以其事附蔡端明，且以为传奇中妄语矣。”

    古往今来，为蔡锡功绩被遗忘而鸣不平的鄞人并不鲜见，除了清代的徐兆昺，比较有名的还有陈汝咸，他在《洛阳桥有感》中这样写道：

    “我昔披阅《广舆记》，中载端明作桥事。草檄遣卒借海潮，醉隶复题一‘醋’字。酉月廿一神示期，是日海潮果不至。水浅垒石克底绩，民到于今受其赐。及读《鄞志·蔡锡传》，檄文锡构非襄制。襄为创造锡重修，时代更易逾十世。石摧颓兮蔡复来，端明早已勒石示。昨过洛阳访遗迹，只有专祠祀忠惠。别塑一像夏将军，云即昔时赍檄使。反疑再来记失真，故将廷予特弃置。今春翻阅何氏书，与《鄞志》载毫无异。何系泉产记泉迹，岂容虚假遗后议。总因伯生误编纂，人知其一不知二。大叹当年利济心，衰草荒烟同废弃。或讶檄神事迹太神奇，君不见，孔子庙中有修祭器钟离意。”

    陈汝咸是鄞县人，清康熙三十年（1691年）进士，官至大理寺少卿，曾任福建漳浦知县18年、南靖知县1年。那时他从浙江去福建漳州上任，洛阳桥是必经之路。

    清李邺嗣《鄮东竹枝词》也提到蔡锡修桥一事：“泉州太守政能平，架海为梁喜复成。石裂千年公适至，莫将后事属端明。”

    如今的洛阳桥畔，有蔡襄、夏将军（夏得海）的塑像和庙，缅怀蔡襄的诗文众多，唯独没有蔡锡的名字。但洛阳桥上的诸多修桥碑文，凡提到“醋”字神话的，都写于蔡锡以后，而非以前。作为一项超级工程，宋代洛阳桥初建历时七年，而蔡襄在泉州任上不到两年。人们缅怀蔡襄，一方面因为他是这项工程的促成者，另一方面，在老百姓心中，两位蔡公及众多不知名的修桥工匠早已合为一人，对蔡襄的缅怀，寄托着人们对所有桥梁建设者的致敬，更寄托着人们对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民本情怀的礼赞和期盼。

    今小白河边有一古树，传为蔡锡手栽。树下有一清水潭，据传也为蔡锡开挖。

    蔡锡后调任山东副使，参赞宣府总兵军务，后又被提任大理寺卿。明英宗正统九年（1444年）出抚湖广，任湖广巡按使，适逢当地闹饥荒，他悉心赈恤，使数万灾民得以活命。然后，副使邢端却利用这个机会截留、挪用救灾款物，充作军费军粮。邢端是位武将，屡建军功，对蔡锡这位顶头上司并不放在眼里，当他得知蔡锡准备以“贪纵”向朝廷弹劾自己时，立即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诬陷蔡锡“行检不慎”。

    当时湖广洪江一带有土司韦同烈发动灾民叛乱，明廷调集湖广、四川及云贵等地官兵前往围剿，邢端也奉命平叛。因军情紧急，奉旨核查此事的御史听信邢端一面之词，将灾民闹事的责任归咎于蔡锡救灾不力，指责蔡锡“本无安抚军民方略”，以致引发民变，请旨后将蔡锡逮捕，并关押狱中，而邢端仍任原职。

    蔡锡在狱中一呆就是8个年头。景泰三年（1452年）三月，刑科给事中林聪奉命勘察刑狱。林聪以刚正不阿、执义敢言闻名，他在处理案卷时，发现蔡锡一案疑点颇多，于是夙夜忙碌，亲审案卷，终于查明邢端劣迹，向景泰皇帝上疏言明实情，蔡锡获释，邢端下狱。

    蔡锡出狱后，由三品巡抚降为四品左参政。此时的他，已充分领教了官场的险恶，不久便辞官回到鄞县东吴老家，所带除了一些书籍，身无长物。每日徜徉于家乡小白河边的旖旎风光中，寄情山水，吟诗遣兴，著《鄮山稿》。今小白河边有一古树，传为蔡锡手栽。树下有一清水潭，终年不涸，在没有自来水的岁月里，一直是村民的饮用水源，据传也为蔡锡开挖。明代李堂《堇山文集》中有一首《登小白岭怀蔡大卿》诗，诗云：“太白樵翁廷尉郎，抚巡遗事郡书荒。清才不愧东湖秀，传世犹存稿一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