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幼萼

    玉兰绽放时节，我完成一次惊险刺激又酣畅淋漓的阅读。读完《山野幽居》，一种非说不可的倾诉欲，迫使我写下这些文字。

    《山野幽居》的作者是本土作家俞妍，这是她的第四本短篇小说集，全书由13篇短篇组成。

    开篇的《山野幽居》，主要讲述中年女子叶华独自带着青春期儿子生活所遇到的各种困惑。丈夫因不堪忍受过于平淡的日子而出轨，其后又反悔想回归。“风过后，它们飘零的样子，犹如这些年叶华在长夜里的叹息。叶华注视着它们尘烟般在眼际划过，耳畔响起了《山野幽居》的曲调，缓慢悠长。”俞妍用细腻深刻的描写，刻画出中年人的各种情感无奈，这些看似细碎的事，恰恰是所有人在婚姻生活中会碰到的。我是听着《山野幽居》的旋律，完成此篇阅读的，有种奇妙迷离丝丝入微的感觉。

    《拼团》中描述的情景，活脱脱展现出另一种生活现象——旅游时遇到的状况，导游一直让旅客购物，不买就全程黑着脸。当众人要起诉时，那导游又突然发病晕倒……故事一波三折，人性的善良与丑陋尽显其间。但最后游客还是忘记了旅游时的不快，齐心协力抢救导游。人生如一场旅行，在旅途中遭遇困境，在矛盾的人际关系中，最后抱团取暖，互相拯救，这不是光明的尾巴，这是人性的回归。

    阅读《秤砣压几斤》，又是一种别样的心理体验。操劳一生的牛国民罹患重病，经济条件不好，病重但还得挣药费，他想活下去，而他的家人并没有因他的病放弃对生活品质的追求。当他在医院里医治时，他的家开始重新装修。牛国民一度以为家人放弃他了。当然，他也明白：在医治恶疾的同时，尽可能保全家人现有的生活条件，别把所有的心思财力，一股脑儿倾注在病人身上，那样压力巨大，易走极端。小说结尾，他回到焕然一新的家，心情是极为复杂的。小说展现了农村老年人罹患绝症后的生存窘态，令人喟叹。

    在《化蝶》中，飞燕与幸儿是一对发小姐妹，在一次意外中，飞燕车祸身亡，幸儿从此代替飞燕，照顾她的家人。但是，整个过程让人唏嘘不已。幸儿甘愿被道德绑架，飞燕妈妈却是无止境的索取。生活如暗河曲折回流，小说写尽了人性的善良和宽厚，但也写出了温情之下的暗痛。好在幸儿是个能干的女人，开加工厂收入不错，不然怎么支撑。她只是从内心出发，做自己认为应该做的。她对飞燕一家的帮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是对自己童年母爱缺失的寻觅和弥补，也是对飞燕意外身亡带来的愧疚的自我救赎。

    读小说即是读百味人生。合上书，望着窗外一树的洁白，陷入沉思。中年人如夹心饼，上有老下有小，其间还要应对变老的身心。作家俞妍善于从普通人的生活点滴中，寻找写作素材，并融入小说中。她写小说，也是书写每个人的人生。她用细腻锐利、丰盈温婉的笔法，展现出人性最幽秘的一面，同时又赋予笔下的人物以宽容，在各种心灵的冲击挣扎中，透出一丝光亮。俞妍的写作已经进入对人的灵魂内部的探险，她笔下的人物，在生活的各种冲突对立中，展现出内心的不同层次，体现出一种内心撕裂的矛盾和痛苦。但是这种矛盾不断被自身打破，从而显示出层层向上的精神力量，最终达到和生活和解的圆融状态。在阅读时，会情不自禁地想到自己也有同样的困惑、苦恼和矛盾，但最终因为坚韧的生命力，顽强地承受住了内心的煎熬，与命运博弈。这也是俞妍的写作风格，她真诚地让笔下的人物，向着更高的生存状态奋斗，以获得精神的超拔。

    其实，小说中的人物又何尝没有作家自身人格的投影。俞妍就是这样一个绝好的榜样：她教书育人之余，从沉重繁琐的家务事里剥离出来，尽力抽时间写作、阅读、思考。灵巧的身体内，蕴藏着巨大的能量。事业、爱情、家庭都用心经营，并不因有了家庭和孩子，放弃自我向上生长。此书还有一大亮点：后记是她在读中文系的儿子写的。儿子幽默地写道：“也正是在这时，我才明白我妈为什么一直喜欢唱戏——作家和演员的工作，其实都是在揣摩人物的心理。一个好的演员一方面擅长当‘本色演员’，能够演自己；另一方面也要学会当‘性格演员’，能够演别人。而我妈也正是在书写自己经验的同时，又尝试着去触摸别人的灵魂。”诚哉斯言！

    儿子最后写道：“我对我妈这位‘伟大作家’有信心，她一定能够沿着这条道路走向斯德哥尔摩……”读完，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