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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笔”碑第一道敕令上的瘦金体书法(局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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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浩神道碑碑额残件上的四瓜龙纹图案(局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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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梦名山”御碑(局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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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天福地”御碑,外有玻璃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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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为“省降御笔”碑,右为“御笔”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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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亭 |
史宏 文/摄 宁波不少地方建有碑林,其中的碑刻由当时名人所撰,内容涵盖方方面面,它们被镶嵌于高墙之上,古朴典雅,成为一道独特的景观。而由皇帝亲笔相赠刻成的数量稀缺的御碑,大多雕刻精美,除了正面饰刻有象征皇权的龙纹图案外,有的碑首上还浮雕龙身,极尽讲究。因此,在碑刻中要数御碑等级最高、最有气派。 然而,这些彰显皇恩浩荡和主人不凡身份的御碑,随着时代的变迁,渐渐被人遗忘,碑体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有的已经断裂,面目全非;有的风化脱落,字迹难辨;有的则消失不见,唯有从相关文献中可以窥知一二。 宁波境内的御碑所载内容,有对当时重要事件的记录,有对宠臣生前功绩的褒扬,有对位高权重大臣去世的安抚,有皇帝一时兴起的感怀,不一而足。 两度移置的 “省降御笔”碑和“御笔”碑 在现今海曙区集士港镇广德庵内,矗立有二通御碑,为北宋皇帝宋徽宗的笔墨,东端一通为“省降御笔”,西端一通为“御笔”,二者相隔约5米,一高一低,相望而立。2005年被列为鄞州区文物保护单位。 “省降御笔”碑通体高2.8米,宽1.12米,厚0.29米,此碑表面已经风化,而且还有数条裂缝。碑额正中处,刻有“省降御笔”,直书两列,两侧饰以龙纹、祥云图案。下方碑身,还刻有宋徽宗的六道敕令,正文每字4厘米见方,为瘦金体。至于碑文的内容,由于多处磨泐,只有三道可以识别其意,第一道关于“置高丽司”与“兴修广德湖田”之事;第二道关于楼异为出使高丽所打造的“神舟”设计样稿呈报尚书省;第三道关于楼异向宋徽宗奏报自废湖为田后,“田内早稻生双穗至四穗”的祥瑞,宋徽宗命史官载入国史。 “御笔”为一通残碑,下部缺失,高1.37米,宽1.1米,厚0.29米。碑阳除了有许多凹坑,碑首右侧边缘和蟠龙头部有缺损。碑额正中处,刻有“御笔”,直书一列,两侧也饰以龙纹和祥云图案。下方碑身,还刻有宋徽宗的五道敕令,正文每字5厘米见方,为瘦金体。其中,四道敕令最后注有“付楼异”字样。至于碑文的内容,由于多处磨泐,可读其意的只有第一、三、四道。第一道大意为宋徽宗命楼异负责用从温、处两州买到的木材,为“后苑作”和“制造御前生活所”完成制造入贡坐船之后,速将有关财务上报有司;第三、第四道敕令均与制造“奉使高丽国过海神舟”事务有关,这与历史上宋徽宗曾诏令明州建造两条神舟出使高丽事件一致。碑阴所刻的文字,为南宋宁宗嘉定五年(1212年),时任参知政事的楼钥所记,内容为“御笔”碑的由来与传承经过。 以上二通御碑正面碑额和碑身的文字周围,均采用双线开框,框内同样刻有祥云环龙的图案,极尽华美。而且御碑顶端被设计为半圆形,四周雕琢一对高浮雕无角蟠龙,龙头朝下,龙体鳞甲圆浑滚转,形状独特,气势不凡。 关于二通御碑上所书的瘦金体,浙江海洋大学师范学院历史系副教授楼正豪研究认为,“省降御笔”碑为宋徽宗亲笔的可能性不大,而“御笔”碑由宋徽宗亲书的可能性则较大。值得一提的是,据楼正豪考释,“省降御笔”和“御笔”碑现存敕文共十一道,第三通被毁的御碑拓片今保存在天一阁,仅存一半,有敕文六道,内容关于打造神舟诸事。然而,庆元路总管府推官况逵曾见《丰惠庙碑》称“每奏闻,辄辰翰报可,凡卅九札”。如果按照此记载中的数目,当初每通御碑上应有敕文十三道。再结合现在“御笔”碑敕文数目和尺寸,楼正豪认为“御笔”碑的原高度在3米以上。当然,也可知元代时安置于丰惠庙内的三通御碑,仍完好无损。 其实,宋代私家将御书刻碑是一种风尚,但幸存至今的御碑实物,目前仅见楼氏家族。楼异是楼氏家族中承上启下的重要人物,其祖为“庆历五先生”之一的楼郁,楼钥是其孙子。楼异曾为明州太守,他是废除广德湖的建议者和执行者,后世对其废湖之举褒贬不一。 至于这二通御碑为谁所刻,可以从楼钥补刻在“御笔”碑阴的文字中找到答案,“遂于其上建锦照堂,刻碑堂中,以侈上赐。中更兵毁,岿然独存。”由此可见,二通御碑在建炎初年金兵入侵宁波时已经刻成,即楼异在世时所为,距今有890余年了,这也是宁波已知最早的御碑,最初安放在楼异的月湖居所内。 说到御碑的安置地,不得不说下丰惠庙。据《四明谈助》记载:“嘉定二年(1209年),府以士民之请上于朝,赐庙额。旧祀于望春山之灵波庙中。后又别庙东,俗呼‘楼太师庙’。”由此可以大致推测,嘉定年间,官居参知政事的楼钥,为了感怀其祖先,将安置在月湖祖宅中的御碑,特意移置新建的祭拜先祖的丰惠庙中。直到新中国成立后,丰惠庙被改为望春乡粮站,二通御碑被砌于墙壁之上,后发现碑面被人涂上了石灰浆。据说,第三通御碑是20世纪60年代时遭人毁坏的。 2004年6月,在鄞州区文管会专家的指导下,运用起重吊车将重达4吨、2吨的二通御碑,一同迁移至集士港广德庵内。 历史上,宋徽宗自创的瘦金体,不但独树一帜,而且具有很高的艺术欣赏价值。因此,如今时有书法爱好者来到广德庵参观和研究。据介绍,为了防止御碑风化过快,去年年底,海曙区文保所相关人员在碑面涂以一层特殊的保护胶水,下一步还将加装玻璃罩加以隔离保护。 已知最大的“纯诚厚德元老之碑” “纯诚厚德元老之碑”为史浩的神道碑,位于东钱湖横街乌竹坪岙口,是目前宁波发现的最大的御碑,也是浙东已知最大的神道碑,刻工精湛,刀法细腻,很多地方采用浅刻。今年3月12日,神道碑旁设立了宁波市文物保护点的石碑。 此碑由碑首、碑身、碑座组成,属于典型的御碑规制,采用西乡的梅园石。如今,最大一块碑身仆倒在赑屃旁边,正面朝上,长约3.5米(包括碑隼头部分),宽约2米,厚约0.34米。边缘处,依然可辨当初雕刻的回行纹等点缀的边框,碑身上布满了裂痕,而且表面凹凸不平,绝大多数文字无法辨认,唯有下端右侧等处,尚可识别个别文字。至于造成碑裂的原因,据说是20世纪80年代前后,当地村民在神道碑上烧焦泥灰,用作施田之需,最后,御碑被炸裂成数截,才导致如今碑面文字所剩无几。而这通神道碑的碑座,就是旁边巨大无比的赑屃。由于碑文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发现神道碑之后,就有人对其进行拓碑。从拓片上来看,为难得一见的蝇头小楷,整齐划一,非常漂亮。 旁边,还散落着两块碑额残件,一大一小,呈不规则形。大的一块,最长处1.94米,最宽处0.78米,厚0.28米。正中处,阴刻有“元”“纯”“老”“元”,字为0.28厘米见方,苍劲浑健,颇有气势。虽然后两个字有不同程度损坏,但还是可以清楚辨认。根据碑额框内字体的分布,再结合史料中关于神道碑的记载,可知当初分两列直书,皆为“纯诚厚德”四字。御字外为祥云开框。碑额两侧,各刻有昂首腾空的四爪龙纹图案,周围祥云缭绕。小的一块,长1.11米,宽0.35米,表面仅存龙纹图案,厚度与大块一样。 根据现存神道碑的尺寸,可以推测原来完整的神道碑宽约2米,高为4米多,重约7吨。可想而知,当时神道碑耸立在重达10吨的赑屃之上,是何等的壮观和震撼。 关于神道碑的刻成时间,根据楼钥所写史浩神道碑文内容“今皇帝登极,赐谥文惠,亲洒宸翰书‘纯诚厚德元老之碑’以赐焉,且命臣钥之文”,再结合宋宁宗登基为绍熙五年(1194年),不难得出,此碑距今有829年了。而且,皇帝敕命楼钥撰写了7000多字的神道碑文。 赋诗不绝的“应梦名山”碑 “应梦名山”御碑,位于雪窦寺东南1公里处的御书亭内,与著名的千丈岩瀑布毗邻。关于这通御碑的来历,颇为离奇。 据《雪窦寺志》记载:宋景祐四年(1037年)仁宗赵祯夜梦游名山,“绍图天下山川以进,披览及于雪窦,与梦合”。又据《御书应梦名山记》记载,北宋仁宗皇帝赵祯曾梦游“八极之表”,醒来后,深为梦中美景所吸引,就派人到全国各地画天下名山进呈,供他对照。当他看到雪窦山“双流效奇,珠林挺秀”的景观,认定雪窦山就是他梦见的“八极之表”。据载,当时皇帝委派内侍张履信从京都汴梁专程来雪窦山赠送礼物,携带沉香木雕山1座、龙茶300片、白金500两、御服1套,赏赐给雪窦山及寺内僧众,并且下令免除山民徭役。从此,雪窦山名声大振。 到了南宋淳祐五年(1245年),宋理宗怀感先帝梦游雪窦之事,特追书“应梦名山”四个大字,派人送到雪窦山。雪窦寺住持广闻禅师为供僧俗共仰理宗御书,翌年四月,将“应梦名山”四字勒之于石,并筑亭一座,置于亭内,并以“御书”名亭。因此,此碑距今已有777年了。 如今的御书亭为砖木结构,青瓦黄墙。御碑顶端与亭梁之间,还挂有“御书亭”红色楷书大字,刚劲有力。据史料记载,历史上的御书亭屡毁屡建,命运多舛。清光绪二十年(1894年),雪窦寺僧人募捐重建后,1941年御书亭遭遇一次巨大的浩劫,碑亭被侵华日军烧毁,仅存残墙和石碑。1953年奉化人民政府拨款修缮。1981年,再次进行了大修,今天所见的御书亭匾额就是那时所书。2003年11月,御书亭被列为奉化市文物保护点,从此得到妥善的保护,御碑正反面用有机玻璃进行隔离,外面加装了一圈木围栏。 这通御碑呈黑褐色,通体散发着古朴沧桑的气息,被镶嵌在御书亭北端的墙壁上,高2.29米,宽1.16米,厚0.3米,采用当地普通的石料。正面阴刻楷书“应梦名山”四字,大气俊秀,每字50厘米见方,分两列直书,周围清楚可见刻有装饰的祥云边框。碑额涂有红色的地方,有人说为宋理宗的印玺。不过,据宁波文保专家许孟光先生说,为“御书”二字。碑额两侧,各刻龙纹图案。远远望去,御字通红,亭碑肃穆。石碑阴面,为当时雪窦寺住持广闻禅师所撰的《御书亭应梦名山记》,用楷书刻成,详细记述了“应梦名山”御碑的由来、御书亭建造以及朝廷赐御书、御物等内容。由于御碑表面凹坑众多,再加上碎裂成7块,有的文字难以辨别。 御书亭地处雪窦山风景区内,自宋代至民国,许多人慕名前来,并留下了脍炙人口的诗作。其中,较为有名的有明代兵部右侍郎宋琰,他的《御书亭》诗曰:“万里侵疆尺未还,报仇雪恨合相关。如何德寿高眠夜,不梦中原梦此山”。诗中流露出对南宋王朝偏安江南只图享乐、不思收复中原失地的愤慨;被称为“中兴之祖”的清代雪窦寺住持石奇和尚,在诗中描绘了御书亭的不凡景致:“青山曾梦入昭陵,图画分明觌面呈。千载御书灵气在,一亭空翠万峰晴。”这些流传至今的众多诗作,无疑为这通御碑增添了无限诗韵。 曾弃荒野的“西天福地”碑 在余姚市河姆渡镇自来水厂内,也有一通御碑,这是四明史氏家族第三位丞相史嵩之墓前的“西天福地”碑,御碑外面用玻璃罩隔离。 2008年,余姚市开展第三次全国文物普查时,在河姆渡镇车厩水库东侧(今河姆渡镇自来水厂南首),发现一块石碑仆倒在杂草之中,距史嵩之墓冢40米左右,上半段完好,下半段缺失。石碑高1.6米,宽1.68米,厚0.26米,重1.2吨左右。碑刻文字缺失一半以上,猜测原碑高度至少有3米,也是一通体态巨大的御碑。 碑额正中,线刻篆体“皇帝御书”四字,直书两列。碑额两侧,各刻一条昂首腾空的四爪龙,周围祥云缭绕。篆字下,四周为祥云开框。边框内为楷体榜书“西福”二字,每字60厘米见方,阴刻平底,字体稳实苍劲,可惜下端字迹缺失。 发现史嵩之御碑之地,旧时被称为车厩西天峰,属于慈溪县地界,位于开寿寺与史嵩之墓之间。据光绪《慈溪县志·寺观》记载:开寿寺,县西南四十里车厩岙内,宋宝祐二年,丞相史嵩之建为功德院,以前执恩请于朝,得赐额“开寿普光禅寺”。后来,道光元年重建。另据光绪《慈溪县志·冢墓》记载:“观文殿大学士永国公史嵩之墓,县西南四十里开寿寺侧。”邑志又引柳贯《开寿寺碑记》:“永国公薨,其子玠卿等即奉裳帷窆西天峰下,寺因得以设像置祠……奉香火,塑像尚存。宋殿帅范文虎因置茶局贡茶,冀史墓不至荒落。每年清明前一日,县令入山监制茶芽,先祭史墓乃开局制茶,至谷雨回县。明嘉靖十五年,薛应旂议革之。”由此可知,这块御碑遭毁坏在明代中期以后。“莫道荒烟蔓草墟,千秋有恨尚留诸。墓林遗秽何心也,石椁鸣琴是礼欤!方恨诛奸无特笔,谁将夺谥尚浓书。西天福地残碑下,但见僧人出荷锄。”后来黄宗羲所写《过史嵩之墓》也可加以佐证。另外,根据出土的史嵩之墓志铭载:“(宝祐)六年十一月丙午,葬于慈溪县石乡孙坪之原,遵考志也……上御宸翰名其地,曰‘西天福地’。”可知,这通御碑为宋理宗所题,距今有765年了。 其实,历史上宁波不止这些御碑,可惜有的已消失殆尽。比如,宋理宗为丞相史弥远题写的“公忠翊运定策元勋之碑”以及为吏部尚书史岩之所题的二通御碑“积庆教寺”和“赐史岩之”,后者不但记载于《余姚半霖史氏宗谱》中,而且还入了黄宗羲《积庆寺》诗:“乱山草盖三间屋,曾有先朝御笔排。古迹至今留赑屃,流年只好披皮鞵。松涛欲泛禅床去,寒叶已将佛迹埋。却为一番多话旧,反来牵课道人怀。”可惜如今连驮碑的两只赑屃也下落不明。 值得一提的是,除了以上皇帝专门为宁波的重要人和事所书的御碑,还有机缘巧合之下相赠笔墨、被当时人有意刻成并保存下来的“舶来御碑”,那便是现珍藏于天童寺奎焕楼御碑亭壁上的五通御碑。这五通御碑沿袭了宋代御碑的规制,刻有龙云图案。其中,四通为清代顺治皇帝的手迹,一通为雍正皇帝的手迹,分别为“‘春城乞食还’诗碑”“梵纲经碑”“‘敬佛’碑”“敕书诏书御札碑”“赞释迦文佛、观音大士偈语碑”。 不过,它们与宋代御碑相比,要相对逊色一些。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宋代御碑反映了宁波在当时政治、经济、文化上的重要影响。在政治上,宁波籍人士在朝廷中位居要职,且表现不俗,屡有建树,从而获得皇帝的信任和认可;在经济上,随着宋代对外贸易的日趋频繁,明州港的重要地位得到凸显,宁波是海上丝绸之路的始发港之一,这使得朝廷和宁波的联系更加紧密;在文化上,得益于北宋王安石大力兴办县学,促成宁波崇尚儒学,饱学之士在科举上大放异彩。 历尽沧桑杳无言,多少风流在其中。不可否认,这些御碑是宁波人杰地灵的见证,更是研究相关历史不可多得的“活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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