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启钱 某年夏天,我和家人去亚丁旅游。早上徒步从洛绒牛场向五色海出发的时候,导游说,这里上去,一路上景色都很美,但最美的风景在最远最高的五色海,那里是亚丁这块“蓝色星球上最后一片净土”上的明珠。还有,此去山高路陡,又湿又滑,所以请大家不要把时间和体力耗费在路途中,沿途风景再好都不要停下脚步。 单程就达五公里的山路果然难行。开始一小段稍微平缓一点,加上体力充沛,免不了东张西望,无非是杂树野花,流泉小溪,景色一般。那就按导游的要求专注于行,更自觉地一个劲地赶。待爬到海拔4700米的五色海,已是精疲力尽,还有点高原反应。更要命的是,山上下起大雨,漫起了浓雾,不仅无法目睹三座神山的巍峨伟丽,连五色海也只剩下一味灰蒙蒙、四处雾沉沉,哪有什么清澈的湖水倒映着雪山和蓝天白云的绝世美景! 回程路上,虽“霎儿晴,霎儿雨,霎儿风”,从下山的视角看,风光不错,但已完全没有体力也没有任何赏景的欲望了,只希望能早点回到山下休息,因而那专注于步的态度,比上山时更甚。“身体在地狱”不假,“眼睛在天堂”倒没有。 早知不要那么专注,边慢慢走路边尽情看景,也不至于这样一无所获。 走路是生活中再平常不过的行为,而看风景则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本能。然而,这两者似乎总是相互矛盾的。我们常常为了追求某个目标而疾行,忽视了沿途的风景。尤其是在忙碌的城市生活中,我们穿梭于高楼大厦之间,脚步匆匆,几乎无暇顾及周围的风景。然而,那些被我们忽略的路边,恰恰是生活给予我们的馈赠。正如古罗马哲人塞涅卡所说:“许多人奔跑着追求未来,却忘了停下来欣赏沿途的风景。”快节奏的生活方式,让我们失去了感知美好的能力。 一天晚上,我在东部新城生态走廊绿道上健步行走,一辆电动自行车在我前边的路口停了下来。一个下班回家的民工,穿着工地的反光背心,头戴黄色安全帽,掏出手机,倚着电动车拍起了夜景。“太好看了,不是吗?”见我停下脚步看他,他朝我说道。我说:“是的,很美。不过,你更有心。” 其实,我们无论是在城市步行,还是外出旅游,最好的状态是走一路看一路,行一程赏一程,而不该人为地先预设一个“终极”之地,并以“走路不看景、看景不走路”之无法选择的态度,直奔那个主题而去。实际上,“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既在于“险远而人之所罕至”之处,也常在我们的身边。或者说,在我们奔向险远之处的路途中,也常有不俗的风景。苏东坡说:“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耳得之而为声,目遇之而成色,取之无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 说到苏东坡,他真是一个走路遇雨也能填出一篇豪迈好词的人。那天,他在沙湖道中突遇暴雨,同行带雨具的人都先走了,剩下的或仓皇疾行,或四处躲雨,只有苏轼一人不紧不慢地在雨中边走边欣赏边吟诵诗句,一直走到天色放晴。于是他把这一路的所见所思所感所悟,写出了《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这样一首超脱旷达的大作,成为“豪放派”的名篇。 这样的情形,也发生在鲁迅身上。有一次鲁迅在路上遇雨,别人都急忙跑去躲雨,鲁迅却放慢脚步,悠然自得地欣赏起雨中的景色。他在日记中写道:“我走在雨中,就像一只落汤鸡。但是,我感到非常快乐,因为我看到了雨中的风景。” 张爱玲说:“一个真正快乐的人,是那种在走弯路时,也不忘享受风景的人。”这已经脱离了走路的“具象”动作,而有了对人生进行哲学思考的升华。 都说人生应是一场愉快的旅行而不是赛跑,那么我们的人生之路,就应该有比“单纯”走路更丰富的内容,这就是赏景。正如美国著名作家约瑟夫·坎贝尔说的:“人生就是一场旅行,目的并不是达到终点,而是沿途欣赏风景。” 如果我们将全部精力投入对目标的追求,那么生活将失去许多色彩,人生也会少很多收获。而当我们把人生之路当作一次一边走路一边欣赏风景的愉快旅行时,我们就会以全新的视角去看待生活中的一切。我们会珍惜每一段与亲人、朋友共度的时光,更加感激他们陪伴我们走过的路程。同时,我们也会更加珍视自己的成长与经历,不断探索未知的领域,勇敢地面对未来的挑战。 走路就该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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