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得强

　　昌大伯陪着玉兰婶来逛城，为的是实现她的一个心愿。

　　说起来玉兰婶，可真不容易，昌大伯身体不好，长年吃药，是玉兰婶一个人支撑着这个家。种地，养鸡，硬是把两个儿子送到了大城市去念大学。送走二儿子的那一天，昌大伯兴奋得边咳嗽边说：“兰呀，等我病好了之后，你要什么有什么。”玉兰婶撇撇嘴：“说话可得当真，我呀，还真有个心愿没有了结呢！”

　　一晃半年多过去了，春天里，昌大伯的病也慢慢好了。家里也有了一些积蓄，昌大伯心里总是惦记着媳妇的心愿，可是他问了很多遍，玉兰婶就是不说，问急了就反呛他一句：“开玩笑呢，说了也是白说，你也实现不了。”昌大伯恨不得跪下来发誓，除了不要他这颗人头，什么事他都能做得到。

　　都逼到这个份上了，玉兰婶的脸忽然有些红了，如少女一般羞涩，“那好吧，明天陪我进城吧。”

　　“不就是进趟城嘛，好好好，明天一早就去。”昌大伯摸着自己的光葫芦头，呲着牙笑了。也真是，距离县城不足百里，媳妇硬是好多年没有去过了，每天都是家里地里养鸡场。除了喂鸡种地，只是去农村集市上逛逛，连一件像样的衣服也没有添过呢。

　　昌大伯这样想着，心里忽然颤了一下，光光的头上一下子冒出了冷汗。他想起了２０年前，大儿子出生的时候，他曾答应媳妇，２０年后一定给你买上一个金项链，外配一对金耳环，也让你风光风光。想不到的是，日子过得紧巴，哪里有闲钱买这些奢侈品呢？再说了，自己早忘到爪哇国了，谁知道媳妇一直记着呢。

　　话一出口，没有捡起来的道理，这是昌大伯的秉性。想当年，玉兰婶也是十里八村数得着的漂亮人，还是村里秧歌队的队员呢。正是那苗条的细腰，把昌大伯迷倒了。唉，唉，岁月不饶人，２０年的时光，秧歌队没有了，小蛮腰也变成了水桶腰。

　　城里川流不息的车把昌大伯和玉兰婶的眼晃晕了，不过，下了公交车他们很快就转到了珠宝行。珠宝行里的小姑娘一个个打扮得水灵灵的，像清晨的露珠。不过昌大伯口袋里有钱，心里有底气，领着媳妇一款一款地看。但是昌大伯很快就发现，玉兰婶一直都心不在焉。难道是看了标签，嫌贵？果然，在转了三个柜台后，玉兰婶径直走了出去。

　　撵上玉兰婶的昌大伯还没有说话，就受了劈头盖脸的一顿训：“谁让你把我领到那个地方的？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买这些东西了？就你兜里那几个钱，还不够孩子们的花销呢。”

　　挨了骂，昌大伯沉着的心忽然有些轻松了：“那就逛商场，随便逛逛。”

　　逛商场是女人的天性，玉兰婶果然笑了，过马路时，竟扯起了昌大伯的手，怕弄丢了似的。两人一个商场一个商场地逛，玉兰婶给昌大伯买了一件羊毛衫，自己什么也没有买。然后吃了特色凉皮儿，看了一个促销演出。可是昌大伯有些着急了，一路逛下去，三四个小时就没有了，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再不回去，长途车都没有了。

　　玉兰婶兴致未减，一点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反而调侃昌大伯：“慌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

　　但是太阳还是不客气地落了下去，昌大伯心里想，车到山前了，我看看你的路在哪儿。

　　远处有歌声传来，是城市里广场上的人们开始跳广场舞了。电视上有过报道，城市里现在流行这个。玉兰婶有了兴致，说：“我们看看去。”等他们赶到，已经有一二百人在跳了。和电视上的一个样，轻快的节奏，曼妙的舞姿，展示着城市人的风采。看着看着，玉兰婶把手中的包包递给了昌大伯：“你守着，我也试两下。”

　　玉兰婶走到了跳舞的人群中，她先是模仿着别人跳。慢慢地，她跟上了步伐，每一步都踩在了韵律上。合着节拍，融入到了音乐中。

　　望着沉醉在舞蹈中的玉兰婶，昌大伯忽然明白了很多。敢情这老婆子的心愿不是买东西，而是跳舞呀。可是，这么一折腾，怎么回家呢？

　　一曲结束，玉兰婶跑了过来，对昌大伯说：“你看你看，我还可以吧。”兴奋的眼眸在闪烁的霓虹灯下闪动着喜悦。昌大伯试探着问：“你说的心愿不会是来城里跳一次广场舞吧？”玉兰婶反问道：“咋？就是了，我跳丢你的人了吗？２０年了，我从来没有这么跳过了。”

　　昌大伯既兴奋又忧愁地说：“好是好，就是不能回家了。”

　　这下子，玉兰婶把手揪到了他的耳朵上：“你这个死鬼，就知道你小气，这么大一个城市，不信你找不到一个旅馆来住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