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 枫

　　“钥匙呢？我问你钥匙到底丢到哪去了？”

　　淼淼小小的身子被正在气头上的黄唯新粗暴地推了一把。

　　孩子并不怯弱，晶亮的眼神看着怒不可遏的父亲，只瘪了瘪嘴，似要哭，可他接下来的一个表情是坚毅，是咬了咬嘴唇，不作声。

　　因和丈夫吵架，前几天一直住在娘家的陆云刚刚从单位赶过来，此时她就站在淼淼身边。但她看也没看丈夫一眼，只把孩子拉到了自己面前：“来，淼淼，妈妈不骂你。你好好想想，挂在脖子上的那串钥匙怎么就丢了？妈妈觉得呀，可能是你忘记放在什么地方了，你好好再想想？嗯？”

　　淼淼可怜兮兮地抬眼看了看母亲，然后说了一句叫陆云很是失望的话：“我是丢了钥匙了。”

　　不过陆云还是不死心：“那你告诉妈妈，今天你都干了些什么？是不是上过体育课了？还是课外活动的时候……”

　　陆云这厢故作温和的问话还没说完，黄唯新早就耐不住性子了，一把拎过淼淼的衣领：“我说你这孩子存心的是不是？这么一大串钥匙呢，防盗门的、正门的、你自己小房间的，你就这么一下子给老子全丢到不晓得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

　　“我，我是不小心才把钥匙弄丢的。”

　　“你还犟嘴！这串钥匙是有分量的呀，就是怕你丢，才叫你挂脖子上。你小子一定是把钥匙摘了下来，然后随便往裤兜里一塞。这样毛糙，不丢才怪！”说到最后，他又用劲搡了儿子一下。孩子一个趔趄，总算没摔倒。

　　本来，黄唯新并不是个粗鲁的父亲。但这几天因和妻子吵架，心情就格外不好。现在儿子又凭空惹出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来，他简直是烦透了。他气鼓鼓地从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狠抽了两口，仿佛要将一腔子的怒气全撒在那根无辜的小烟卷上。

　　其实，自从上星期陆云和黄唯新为一点小事大吵一架后，两人就陷入了“谁也不搭理谁”的“冷战”阶段。这种情况下，淼淼所过的日子可想而知。

　　这孩子最近变得十分谨慎，担心自己一不小心就踩到无形掩埋在这个家庭内的“地雷”，从而再惹起父母之间互不相让的激烈战争。

　　不过此时，黄唯新不响了。陆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也闷不作声，心头则苦恼万分。

　　整个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有些空寂，有些可怕。

　　淼淼偷偷瞅了一眼正怒目皱眉对着窗口喷出一个个白色烟圈的父亲，然后轻轻挪动几下自己的小脚步，离那似在微微啜泣的母亲近了一点，刚想开口说话，门铃响了。

　　“妈，你怎么来了？”打开门的黄唯新一脸诧异。

　　“我怎么来了？你说我怎么来了？我来看你们两口子吵架呀！成天吵啊吵的，你们是吵得舒心畅快了，孩子呢？”

　　“妈，您坐。”陆云见一向待自己如亲生女儿的婆婆来了，不敢怠慢，忙起身让座。

　　“我听说今天淼淼丢了串钥匙。要我说呀，错不在淼淼。孩子成天在家担惊受怕的，做事慌里慌张，能不丢东西么？”

　　说着，老人把孩子搂在了怀里：“淼淼啊，这次奶奶不怪你。钥匙丢了，咱去配新的。但你得告诉奶奶，这串钥匙是怎么丢的。而且，还得向奶奶和爸爸、妈妈保证，改掉丢三落四的毛病，这种错误以后绝不犯第二次。钥匙也好，别的东西也好，我们不能随便东放西放……”

　　老人说这话的语气一点不见严厉，相反，她眼里透着慈爱，脸上露着心疼。

　　而淼淼这时却没有任何征兆地哭起来了，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眼泪水一会儿就乱糟糟糊得满脸都是。

　　三个大人都有些惊呆，不过马上醒过味来：到底还是孩子，就是娇矜。刚才怕爸妈责骂，憋着委屈劲。这会儿看见疼爱自己的奶奶，便是遇着救星了，索性撒娇哭起来。

　　可就在这时，另一件让他们更为惊诧的事情发生了。

　　淼淼好像是勉力收住了哭泣，他走到了进门处的鞋柜旁，打开柜门，从最下层的角落处拎出了一个发出叮叮当当声响的东西。

　　“钥匙！那串钥匙！这……”

　　“淼淼？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把钥匙藏起来了。我想骗……骗你们说钥匙找不到了，这样你们就一定会都回到家里来找钥匙。这样爸爸和妈妈就有了共同要做的事情，就会一边相互说话，一边一起努力找钥匙，然后一起找到了钥匙就会很开心，你们就不会吵架了，我们家就可以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可、可我没想到……”孩子仰头看着自己的一双父母，说不下去了，眼泪仍在流。

　　老人的眼角也有了泪痕。

　　而那一对静止呆立的父母或许此时正想着同一个问题：孩子的钥匙没丢。真正丢的，也许是打开这个家庭矛盾的钥匙。不过，孩子已经把它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