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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陈晓旻/文 胡龙召 陈晓旻/摄 7000年前,中国最早的漆碗在河姆渡发现;唐朝宁波的金银彩绣“千手佛”,至今仍被日本奉为国宝;现在,天一阁、上海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浙江省图书馆、武汉大学图书馆等的古籍修复使用的是奉化棠云生产的手工纸…… 跟所有我们熟悉或者记忆中远去的那些传统手工艺一样,漆器、手工纸、金银彩绣宛如我们的文化基因,伴随着农耕时代的中华民族繁衍生息,缀饰和丰富着先民生活,哺育和记录着人类文明……然而,随着工业化时代的开始,随着我们生活方式的改变,很多蕴含着人类文明之始的手工艺的身影渐行渐远,甚至消失。 今天,我们把目光投向一些传统手艺的坚定守望者,他们凭着对传统材质和传统美学的新理解,以及对现代生活的思考和设计,让我们看到了传统手工艺的强大生命力。 样本一 做一件传统漆器 至少需要半年工期 传统手工艺:漆器制作 工艺传承人:王炳根 采访王炳根的时候,他正好在宁波美术馆布展,带着工作室的学生们为那些即将在“宁波城市职业技术学院艺术学院工作室报告”中展出的漆器作品做“推油”,这个工序是在漆器制作中多次用到的。从选料、塑胎、髹饰至成品,每件作品都要经过70多道、甚至上百道工序。不仅工艺非常复杂,制作和阴干也十分费时,起码历时半年以上。 那些学生做得很认真,他们都是因为喜欢才选择这个传统手艺的课程。“导师工作室制”是宁波城市学院推出的新制度,除了专业类工作室,还设立拓展工作室。漆器就属于拓展类的工作室,设在东钱湖创新211创意空间。学校让学生在大三的时候自由选择工作室,以帮助学生突破专业方向,学会一门手艺。按规定,一个班只招15个学生,但是这次又多了好几名学生。王炳根说,按学校的规定通常一个班教一年时间,但是对于一个这么复杂的传统手艺来说,一年的学习时间肯定不够,“以前都是三年才出徒,还是天天跟在师傅边上的呢”。不过大学教育主要是培养他们的爱好,也有学生学了一年希望留下来继续跟随的。对此,王老师说:“一个班里能有一个学生因为喜欢而从事这个手艺,我就知足了,因为又多了一个传承人,真正从事传统手艺真的很辛苦。” 说起开设漆器工作室的缘起,王炳根很有些感慨:“中国最早的漆木碗是在河姆渡发现的,但是在宁波几乎看不到传统的大漆,十里红妆的家具如果不用现代油漆而采用传统的大漆将会有完全不同的效果,漆器就是因为其特有的温润、含蓄、内敛的审美烙刻在东方文明的艺术史上,并成为与北京的景泰蓝、江西的景德镇瓷器并称为中国传统工艺的‘三宝’,很遗憾如今在宁波几乎失传……” 王炳根是个艺术老师,同时又喜欢收藏,是个资深的藏家和古文化爱好者。他发现收藏界和艺术界时有脱钩的事情发生。比如漆器,一方面收藏界对古代留存的漆器给出了天价,因为这么精美的工艺在今天无人可以复制;另一方面在传统工艺者看来,通过师徒之间的传承可以把最复杂的工艺精到地做出来,只是现在缺乏传统工艺的传承,尤其缺乏审美方面的高手,优秀的艺术家对传统工艺最多是玩票的性质,似乎不屑真的屈身投入。 十多年前,他就在琢磨着这事,可否两者找到一个合理的平衡?最早促使他专门开始漆器的研究,是在看到一篇关于失传300多年的“漆沙砚”被复原的文章,刚巧他收到了一个明朝的实物,研究后发现古人是用漆灰做的,当中的木胎骨很小,和金刚砂、生漆制成的号称新复原的“漆沙砚”并不相同。2006年,他参观了一个宁波工艺美术展,发现一些传统手艺几乎没有什么文化含量,有的甚至不地道,又再次触动了他。 经过数年的研究和到各地考察学习后,2008年,王炳根开出了自己的工作室。“纸胎夹纻”漆器成型工艺成为第一个攻克成果,如今已获得国家专利。宁波的佛教文化发达,各地寺院中的佛像一般都用“木胎夹纻”,而河姆渡发现的漆碗也是木胎,木胎不经过脱胎,直接涂漆,做工相对简单。另外,他还恢复了失传300多年的“漆沙砚”,细而不滑、可与端、歙二砚媲美,尤具宿墨不冻、不吸水、发墨快、不伤毫,携带便利的优点。 如今,王炳根又开发了家居系列、办公系列和茶道系列漆器,工艺遵循古法,造型和设计风格、色彩图案完全来自现代审美。尤其他设计制作的休闲系列更是深受欢迎,手镯、葫芦等各种装饰物因为工艺精美、价格合适、适合把玩,收到了不少订单。对此,王炳根有些力不从心,他说,漆器的工艺周期很长,哪怕小件也需要半年以上的工期,所以只能慢慢来。一道一道工序,只有等上一道漆干了才能继续下一个步骤,所以是真正的慢生活。 如今,他又在研究新的漆艺,用漆器来修补古代的瓷器。在收藏界有种说法:瓷器若有瑕疵,哪怕只是一道暗裂,便只值原价的十分之一,甚至更低。王炳根想用大漆和描金的方式让瓷器焕如新生,甚至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 样本二 “苦竹纸”一下子吸引了 全国各大图书馆的眼光 传统手工艺:棠云纸制造 工艺传承人:袁恒通 找到宁波唯一手工纸的生产者,奉化棠云的袁恒通的家并不容易,幸好沿溪的百姓知道做纸的袁老。现在正是初夏,翠竹掩映的乡间公路很是养眼。袁恒通的家就坐落在一条缓缓流淌的小河边,沿河岸可以看到大缸、烧锅、料池等。他的家和作坊连在一起,滤池、捣浆桶、抄纸槽有序地分布着。捣浆的石臼里戳着碗口粗的木槌,斑驳老旧,散发着原始的气息,他的手工纸就是在这简陋的环境里一张张制造出来的。 其实刚联系袁老的时候,他对于采访的要求有点犹豫,因为最近正在开展“五水共治”,尽管他的手工纸张的生产量很小,主要为了满足全国各地如上海图书馆、北京大学图书馆、浙江省图书馆、武汉大学图书馆等的古籍修复,而且泡料也只用石灰和碱,料池和滤池都有专门的场地,但是有关部门还是担心大雨天小小的料池里的水会溢出来流到旁边的溪水中。再说,这几天和他一起干活的小女儿身体不好,没有过来帮忙生产。 看着清澈见底的溪水,我理解袁老的担心。对于一个将近80岁的老人,从17岁开始从事造纸,直到今天还要每天辛苦工作12个小时的老人来说,工作除了为满足图书馆的需要外,那就是热爱。否则没有人会坚持60年这么久! 曾经有一个难题困扰着国内众多的知名图书馆和博物馆,其中也包括国家图书馆、上海图书馆等———那便是修复古籍找不到相应的用纸。据宁波天一阁1976年对馆藏8万卷善本的普查,需要修复的占总数的1/5。如何“修旧如旧”?必须得找到当年的那种纸张!曾经在天一阁工作的李大东找到了曾盛产棠云纸的地方,发现了还在坚持手工造纸的袁老。明嘉靖十一年的《奉化县图志》记载,“明永乐年间,奉化上贡朝廷日历黄纸二千七百五十张、白纸七万一千张。”棠云自古为纸张的主要产地。在李大东的指导下,前后经过上百次试验,袁老终于拿出了修复古籍的专用纸,同时还研制出了一种国内少见的具有苦涩味道能防虫、可用来修复古籍又适合画画的“苦竹纸”。据说,经过试验,“苦竹纸”确实优于其他材质的手工纸,于是一下子吸引了全国各大图书馆的眼光。 又是五月,袁老要开始采购原料,“苦竹纸”的主要原料是本地生长的当年竹子,造纸的工艺通常包括泡料、煮料、洗料、晒白、打料、捞纸、榨干、焙纸等,从准备原料到成品,需要72道工序,半年时间的周期。当中很多工序需要经验把握。比如从池子里抄纸,袁老手拿特制的帘子、帘架,双手端好,左边浸一下,右边浸一下,中间浸一下就抄好了一张湿纸。然后将其粘在一旁的上一张湿纸上,如此重复。袁老介绍道:“抄时要掌握轻重,力度适中,厚薄均匀。抄多了纸就厚了,抄少了纸就薄了。到一定的量开始压干,然后再拿到屋里分开晾干。晾干又是个精细的体力活,一张张要非常精细地贴在墙上,等干了再一一揭下。为了让纸张干得快点,还要烧当中的壁炉,尤其夏天的时候,晾纸的房间高温逼人。而到冬天,抄纸和揭纸的活又让人冻得受不了。” 说起从事手工造纸60年的经历,袁老说,时间过得特别快。解放初,17岁的他和其他小伙伴一样开始学习造纸工艺。后来,听说村里要办全省最大的造纸厂,他们充满信心地等待着,可后来又不办了,因为有了造纸的机器。后来他专门给土特产公司生产统购的纸张,主要是北方用的防风纸。过去这附近3个大队的人都会做纸张,但现在只剩下了袁老一个人。他也教过女儿儿子们如何做纸张,但是孩子们长大了都不肯继承,因为太辛苦了,手工纸张的成本高,没有多少市场。纸张生产有程序,一天12个小时连轴转,不停地忙碌,几十年如一日,很少有人能坚持下来的。 想到自己做的“苦竹纸”被认可,为保护传统文化作了些贡献,袁老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袁老说最能体现他技术水平的是贴金箔用的乌金纸,很薄很细腻,但是现在没有时间做了。他也希望自己的小女儿可以继承下去,毕竟大家还需要手工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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