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亚素 前些日子,偶遇儿时伙伴,聊起小时候的事情,说的最多的居然是我母亲给大家讲故事的趣事。 说来也真是奇怪了,那时村子里也有不少年轻母亲,可是会讲故事的却似乎只有我母亲一人。而我母亲也并非什么知识分子,只上过一年半小学,充其量只认得几个常用字,算是半文盲一个。但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母亲的善讲故事在村里头是极有名的。村子里的那些母亲们平时说起张家长李家短倒能侃上好几天,要让她们讲故事,便急急忙忙搬出两个不算理由的理由来:一肚子里没故事,二没有耐心讲故事。若被自家的孩子缠烦了,便会推着他们说,去去去,找王阿婶去,她是故事大王,让她给你们讲去。 于是渐渐地,每逢星期天或者寒暑假里,村子里的孩子们便会自发地来到我家听母亲讲故事。母亲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她说,要听故事可以,但是得帮阿婶干活。那些活无非就是挑挑豆种或摘摘黄豆之类的农家小事。这一类农事不需要什么技术更不需要花力气,农家的孩子做这类农事也是小菜一碟。孩子们没有什么异议,只是催母亲快把活儿拿出来。比起母亲的故事,干点小活算什么。 于是,包括我们姐妹仨在内,十来个从幼儿园至小学五年级的孩子们团团围坐在母亲身边,宛若一幅众星捧月的画面。 母亲算不上是一个温柔的女人,但是当她对孩子们讲故事时,眉梢眼角处便会不自觉地漾满柔柔的笑意。母亲长得也不好看,但是这时候的母亲却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魅力。母亲的声音也不够清脆优美,但是就是那么一副沙沙的嗓音在孩子们听来,与天籁又有什么区别?看孩子们仰着小脸痴痴地盯着母亲,就可想而知,当时的母亲在孩子们心中是一个多么重要了不起的人物!总觉得有一种遗憾,那就是恨当时没有照相机,否则摄下来绝对是一张经典温馨的照片,题目也想好了,取名为“点亮童年的一盏灯”。 母亲肚子里的故事还真多,上至天上各位神仙的来历下至众多妖魔鬼怪的过往,更有人间的傻子呆子智者慧者的趣事,直把孩子们听得如痴如醉,分不清自己是在故事中还是在故事外。因为太过入神,便常常忘了手中的活。有做姐姐的突然意识到了,连忙懂事地催促弟弟,快干活,否则阿婶不讲故事了。于是,大家又赶忙干起活来。 后来这帮孩子渐渐地长大了,不再满足于我母亲的故事,便不常到我家来了。但是,那些长大了的孩子们又怎能忘记那个曾经给他们的童年生活带去诸多快乐的王阿婶呢?只要一有机会聚在一起,说得最多的说得最开心的就是听我的母亲给他们讲故事的情景。 虽然人家的孩子不来了,但是母亲的故事还继续着。我们三姐妹便永远是母亲最忠实的听众。 喜欢在寒冷的冬夜里,一家子围坐在火柜里听母亲讲故事。通常,母亲总是坐在柜头的,而父亲自然是很识趣地坐在柜尾。按照我们姐妹的说法,不会讲故事的人靠一边去。我们姐妹则分坐在两侧。曾经有邻人来串门时看到我们的这一种情景,笑着说,看上去,你们一家人好像坐在一艘船上似的。可不是,我们家的这个火柜还真是一艘载满幸福快乐的小船呢。 也喜欢在凉风习习的夏夜里,铺一张席子在冲过凉水的院子地面上,然后或坐或躺,嘴里美滋滋地咀嚼着爽甜可口的脆瓜,或是一粒粒香喷喷咸津津的玉米。这时,连同咀嚼着的还有母亲的故事。 总以为日子就这样定格了,母亲永远是母亲,孩子永远是孩子。谁知,有一天,这样的情景却成了一张发黄的旧照片。 比起母亲,我资质愚钝,竟不能完整地复述母亲当年讲过的每一个故事。除了有几个还记得大概,大多数却跟着童年一块儿消失在岁月中了。但是毫无疑问的,母亲的故事是一盏盏温暖的灯,照耀着我的童年,让我倍感岁月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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