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名列 看到闹钟,不由自主地想起在农村的一段往事。 插队不久,有一天,队长对我说,队里原来的记工员要离开,你是知识青年,没什么牵挂,大伙对你的反应也不错,这担子就你挑吧。队长把记工员的专用工具拿给了我———那是只小木箱,十五厘米见方,前面镶有玻璃,后盖可上下移动,上有铁丝做的拎襻,箱子外面涂有铁锈红的漆,里面放着一只闹钟。 当时,在农村多数人家是没有时钟的,更不用说手表了,家家户户的屋前门后都装有广播,农家的日常生活都是依靠广播进行,早晨广播奏《东方红》乐曲时起床,中午广播响吃饭,晚上广播结束睡觉,而广播的时间也是随着季节变化而变化。夏季有“双抢”,开播时间最早,春秋季有春耕秋收稍迟点,冬季最晚。 队里的工分完全按照记时算,出工时,社员们聚集在仓库前,由记工员似学校老师把社员的名点一遍,喊到的就说声“到”,点好名后,队长就开始分派活儿,于是社员们操起农具,各就各位。而计时就得依靠这只闹钟,社员如有事晚些出工或提前回家,那么他们就会跟我说一声。到年终,一年下来你总共干了多少小时,再按照几级劳力、每工多少钱来折算分红。 闹钟的钟面图案很好看,上面有群嫩黄色的小鸡围在一只老母鸡身旁,老母鸡的头是活动的,会随着钟的“嘀嗒”声而上下摆动,仿佛带领着小鸡们在田野上觅食。黑色的阿拉伯数字嵌镶在白色的钟面上,指针的边是黑色的,中间绿色,钟面四周十二个点也用绿色,那是夜光的,到晚上会发出幽绿的亮光。 清晨,我戴上斗笠,左手拎着钟,右肩荷着锄头,走在窄窄的田埂上。伴着“嘀嗒”声,开始了每天的劳作。每到晚上,我总会拉开后盖,把钟取出来,用抹布轻轻擦去蒙于钟面的尘埃,上紧发条,对着广播校正时间,细细看着钟面上日夜啄食也永远吃不饱的那只老母鸡,会心一笑,然后放在靠床的桌子上,“嘀嗒、嘀嗒”的钟声,似一首催眠曲,伴着我进入了梦乡。 春天,田野泛绿,把钟放在嫩绿小草的田埂上,伴着“嘀嗒”声,犁开黑色的肥沃土地,播下春天的种子,插下希望的秧苗。夏天,伴着“嘀嗒”声,收割起金黄色的稻谷,又插下晚禾,似画家倾倒了调色板,田野瞬间从金黄色变成了翠绿色。秋天,收获的季节,伴着“嘀嗒”声,饱满的稻谷颗粒归仓,又是一个丰收年。冬天,乡村闲时不闲,伴着“嘀嗒”声,平整土地,疏通河道,为往后农业机械化打下基础。 光阴荏苒,时间在闹钟“嘀嗒”声中走到了1978年,那年回家过年,父亲托人搞到了一张手表票,买到了一块上海牌全钢手表。当我戴着这块手表出工时,社员们都很羡慕,要知道我是全队戴手表第一人啊! 有了手表后,闹钟就悄然隐退了。我把闹钟交给了队长,队长就把它挂在仓库柱子上,开始还有人上上发条对对时,一段日子后,闹钟的“嘀嗒”声慢慢地轻下来了,而社员腕上的手表则渐渐地多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