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彬 早起上班去,下楼时在楼道里看到一只黑乎乎的虫子,仔细一瞅,原来是只知了,仰天躺在楼阶上一动不动,我以为是只死的,好奇轻轻挪脚尖碰了下,谁料它立时就扇动翅膀、原地打起转来,我马上明白了———它是不小心翻倒在地,一时又转不过身来,所以只能这样干耗着。 一时起了怜悯之心,我便附身拾起这只“大虫”,把它抛出窗子放生,就在重回空中的那一刻,知了顿时又活泛起来,就势扑棱棱挥翅飞走了。不多一会,就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清脆而舒坦的蝉鸣,想必就是它,以一曲高歌庆贺自己劫后余生吧。 这并非是这个夏天里我听到的第一声蝉鸣,却绝对是最爽利的一声,此前溽热潮湿的梅雨天里偶尔也听得几声,只是时断时续,哪有这般通泰?听一声像样的蝉鸣,仿佛原汁原味的夏天才正儿八经地来到。 从科学角度讲,蝉是害虫,我放它去,算是“放虎归山”,但稍一细想,现如今城市里的知了只有越来越少,断没有越来越多的道理,也从未听说哪个地方因知了而闹灾的,所以放走一只,谅也不足为祸,又听它几声欢快的鸣叫,在寂寥的城市上空平添一份趣味。 记忆中幼年在农村生活时的夏天必是与知了相伴的。小孩子人手一个粘竿,捕蜻蜓蝴蝶之余,当然也可以网蝉。蝉一般都趴在顶高的树上放声歌唱,所以要想抓住它,还需学会爬树。“吭哧吭哧”上了树,小心翼翼把它网下来,用细绳系在知了的“脖颈”处,然后另一端拉在自己的手里,手一挥,知了就在空中飞起来,可是又逃不出你的手心———现在城里的孩子恐怕只知道遛狗玩了,哪里晓得世上还有“遛蝉”玩的乐趣? 每当在寂寂夏日里蓦地听到一声悠长的蝉鸣时,我总不免联想到日本“俳圣”松尾芭蕉的代表作《古池》中的名句:“闲寂古池旁/青蛙跳进水中央/扑通一声响”。 青蛙跳之前,一切都是静的,青蛙跳之后,一切仍会恢复平静,表面上是无休止的静,内里却蕴含着一种大自然的生命律动和无穷奥妙,飘溢着一股微妙的余情余韵和一种清寂幽玄的意境。———中国的蝉鸣与日本的蛙鸣,一样是重归于寂,但炎炎夏日中那一声或短或长的生命鸣唱,纵然再是突兀、悦耳,总也远胜满汽车的喇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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