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抱的龙宫村

陈氏宗祠

陈氏宗祠

古村民居

古村民居

　　樵夫／文　梁溪／图

　　来到龙宫村时，是中午１１点左右。从宁波开车到宁海西店，然后北上至深甽，路过三省村，翻过一座长长的寂寥无烟的山，才来到这个仿佛蛰伏在山坳的村庄。站在龙宫村的村口，四下凝望，我立刻被吸引住了，心灵的岩层深处汩汩地涌出一阵阵被唤做惬意的东西：一条淙淙作响的溪流从我眼前流过，向村庄的西头流去，村庄的道路是洁净的，两边房舍皆一律的白墙黛瓦翘檐，偶尔汽车穿过带来一丝现代气息，但瞬间便被村庄的无边静谧拢合，一条古道从村东边逶迤朝西北向村中延伸过去，我远远地望着好些老者安详地坐在俗世的台阶上，他们的说笑声中弥漫着远古与现实融合的气息，一座陈氏宗祠在我的身后，宗祠同样是白墙黛瓦马头墙。我安然地立在村口，目光越过大道、古巷道，抑或越过宗祠，就能眺望到连绵山冈的翠绿，望见白云朵朵，蓝天浩浩。

　　宗祠是一个村庄的精神道地，走进一个村庄的时光深处，宗祠是道豁亮的口子。我转过身，望着陈氏宗祠，它是坐东朝西的，而两道门却一道在南一道在北，一堵高翘着三个马头墙的墙体，呈烟墨色，斑斑驳驳，给我一种岁月的沧桑感，我目抚着它，仿佛抚摸到时光的体温，进而触碰了岁月本身。

　　这个古村伏卧在这块山坳，已有近千年时光。始祖是个叫陈忡良的人。据《陈氏宗谱》记载，他在北宋宣和末年从新昌平湖迁入。这位始祖生于１０９１年，也就是说，他最多在33岁时，就来到了这里。中国的家庭伦理是追求四世同堂、儿孙绕膝的。或许他的父辈已经感觉到不安，北宋宣和二年，杭州著名的雷峰塔就遭到战乱的严重损毁，战乱声此消彼长，陈父已经侍弄不起仿佛如乱石飞崩的时光，他让儿子远走，翻过这座叫做镇亭山的地方或许能安妥时光，让备受惊吓的时光安宁起来。陈忡良忧心忡忡地来到这个山坳，镇亭山的东南山麓就安顿了龙宫村。始祖是智慧的。镇亭山是宁、绍、台的界山，在那个年代，界意味着权力的分界线。

　　白墙黛瓦的陈氏宗祠就在我的眼前，只消抬下脚，就迈入龙宫村的时光深处。这座叫做星聚堂的宗祠，在始祖落地生根500余年后，陈氏后辈们举氏族之力兴建。任何一地的宗祠都出于纪念始祖与建立精神脐带之用，但好多地方的宗祠已仅仅是止步于前者，精神的脐带早已随着断壁残垣而断裂。我从南门迈进陈氏宗祠，就仿佛与远去的时光握手，这座宗祠的结构有别于宁波其他古村的宗祠，它前后三进，有着两个天井，首进的门楣是雕饰精湛的木雕，木雕依旧泛着金黄的光芒，只是那些木柱斑驳的黑漆让我与历史对接起来。我喜欢这种岁月的感觉，它不会让我寻觅的目光在历史的巷道中迷茫。南北门墙的上方分别写着的是：孝悌、忠信。字迹笔力遒劲。我长久地伫立在天井，凝视这几个字。这就是陈氏的精神脐带，每一个陈氏子孙都连着这根脐带。

　　来到宗祠的大厅，大厅上方悬挂的匾牌内敛着陈氏家族精神的光芒，翰林、状元及第……这些匾额让人掂量出了精神的分量。在宗祠立世200多年后，同治七年，红彤彤的状元及第匾额终于高悬于以墨色为基调的星聚堂。

　　古戏台、横厢楼、中天井、大厅，甚至于嵌在天井的那些青蓝的鹅卵石……一切物什的色泽都呈现着旧有时光的气息，这是一种让我久违了的气息，就是这些气息，执拗地氤氲在我的心头，让我抚触到远去的时光。

　　我登上了古戏台，抬头望着戏台上方的盘龙藻井，望着左右横厢楼，望着大厅沉默不语的烟漆色桌椅，一出一出戏已经唱完了，一幕一幕戏谢幕了，古戏台在默然中终于成为了主角，让我们能够凝视。时光终于还原了它本真的面目。

　　出宗祠北门就是这个古村的巷道，一眼望不到尽头，弯曲，有无限趣味，柴草味、野肴味，已随淡淡的烟火味在巷道中弥漫。这个古村的巷道是异常洁净的，还是白墙黛瓦，只有那有些时日的水泥路，让人觉得时光在历史隧道中漫移。我喜欢村中的巷道，这个村的古巷道我更是倍加喜爱。巷道弄堂是寻常人家的标识，它仿佛一位温厚、和蔼的带路人，总会把我们带入每一扇门前，无论是厚重的嘎吱作响的木门，还是柴扉，只要举起拍门的手掌，每一扇门总会接纳一位陌生的造访客。

　　风，在巷弄中欢吹。我也仿佛一道风，在巷弄中自由自在地转着，吹着，把时光从那些门槛、灶台、窗牖中吹醒，然后识读刻在时光中的每一个年轮。顺着村中的古巷道，我依次转游了秧田道地、东边道地、药店道地、香店道地……那一个个清代与民国时的砖木四合院。这个古村有着后墙弄、樵坑弄、穿堂弄、秧田弄、大阊门墙巷、新阊门墙弄等10多个古巷弄。弄里的四合院依然是温暖而祥和的，泛动着现时的光泽。站在巷道，看着药店道地和香店道地，可以想象这个古村当年的繁华与气度。在香店道地，陈志清老先生告诉我，当年这座四合院的主人是开香店的，沉香、佛香都有。道地门口的石墩上，两个60来岁的阿姨与一个30来岁的女的，在择着簸箕里的菜蔬，都是一脸温和的笑，与我似说非说地搭话，仿佛这古巷里吹来吹去的风。在东边道地，遇到94岁的梁玉凤老奶奶，依旧腰板笔挺，她说她与73岁的儿子同住，她的笑靥让我直觉她内心的幸福。

　　这是个让心灵愉悦的古村。在这儿，我见到了时光本来的面孔，它是宁静、平缓、安谧的，从那些择着野菜的村民中，从那些坐在门槛上过着俗世生活的村民中，从94岁老奶奶幸福的神情中，我感觉到了这些。我们太多的古村，要么被时光抛弃，要么粗暴地抛下时光。

　　龙宫村是一个宁静安谧的村庄。午后阳光照在溪边古朴的院墙时，你会觉得静谧轻轻地笼在这个古村的上空。我仿佛风，在这个古村的角角落落转悠着。沿着村庄溪坑边走，所见到处是苍翠的古樟树、枫树、苦槠、银杏，溪水淙淙。在村口，望着古宅、古祠堂、古巷、古桥、古树，望着远山，望着连绵的山冈、浮动的白云，我看见风，吹进了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