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永明 茂婶去了趟女儿家,住过一个礼拜,回来时捎回五把芒草扫帚。茂婶把扫帚搁在墙角,心想,自己有一把就够用,剩下的不用也是发霉烂掉,不如送人。 茂婶拿着扫帚敲开久久婆的门。久久婆是她的邻居,七十多岁,和和气气的一个人。这几天她不在家时,几只老母鸡托付给了久久婆照顾。久久婆欣喜地说:“呵!这么快就归来了,亲闺女家也不多住几日?”“住外面不习惯啊。”茂婶说,“我带回来几把扫帚,给你一把。”久久婆嘟起没牙的嘴说:“还惦记着我这老太婆呀,我那把扫帚还没用坏呢!”茂婶嗔怪说:“不就是一把扫帚么,给你就拿着!”“好,好!”久久婆笑眯眯地说。 茂婶还送了黄萍和五香各一把。她去女儿家时,两畦菜地是请黄萍给浇的。茂婶和黄萍的菜地打隔壁。那天在菜地,茂婶说:“萍儿,我要出去几天,这菜地就交给你,别让干枯坏了。”黄萍说:“看婶婶您说的,包在我身上,保证比您浇得透。”五香呢,也曾帮过她的忙。那年,茂婶额头上不知怎么长了一个硬包,奇痒难耐,在城里看了几回也不见好。五香说她有一个舅舅能治这病。五香带茂婶去找了她舅舅,敷过几回药之后,额头上的硬包竟奇迹般慢慢地消除了。 已经送出去三把,还剩两把,自己留一把,另外一把送给谁呢?茂婶寻思了一会,突然懊恼得直拍额头,老糊涂了,真是老糊涂了,谁都可以不送,怎么少得了她的呢?幸好没有忘记,不然要翻天。茂婶提着扫帚迈进小儿子家,见儿媳妇正一边嗑瓜子一边瞅着电视。茂婶说:“这把扫帚给你。”儿媳妇没正眼瞧茂婶,只是应了声“哦”。茂婶将扫帚往墙边一搁,抬脚出了门。 这天,茂婶第一次用新扫帚扫地,扫着扫着,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妥,心里惶惶的。坐下来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哦,是庆香嫂。大概是前年吧,庆香嫂送过她一把竹扫帚,现在自己一下带回来五把扫帚,不回送人家一把说不过去啊。想到这,茂婶赶紧收起扫帚,把灰掸干净,向庆香嫂家里走去。庆香嫂接过扫帚,话里有话地说:“不用这么客气,我又不缺扫帚,你留着做人情吧。”“一定要的,一定要的。”茂婶讪讪地说,“我还有,还有呢。” 五把扫帚都送人了,茂婶仍旧用原先那把几近光秃的扫帚扫地。虽然不太好使,但心里觉得很坦然,做人嘛,就是这样,先人后己,知恩图报,总不能让人说闲话吧。 不久后的一天,德顺女人过来串门。德顺女人说:“闺女在婆家现在过得好吧。”茂婶说:“托您的福,蛮好的。”“哦,”不料德顺女人话锋一转,“那年你生养她可吃了不少苦头呀,总是不出奶,娃儿饿得那样子,好可怜哦。”茂婶顺着她的话说:“是啊,还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弄那药引子,还不晓得……”茂婶突然停下了,她觉得德顺女人不明不白地提起这事,肯定话中有话,莫非是扫帚……德顺女人拉了拉嘴角说:“你还记得这事啊,都过去几十年了,早该忘了!”“哪那能呢?”茂婶陪着笑说。两人又扯没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德顺女人说还有事,就匆匆地走了。 茂婶怔怔地想,看来明天得赶趟早集,买一把扫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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