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毛伟

　　杜老太昏昏沉沉地醒来。她喊一声大林，没有应声，又喊了声二林，也没有一点回应。咦，刚才不是还在的吗？哦，那是做梦。她记起梦里净是小时给大林二林喂饭的事，一会儿是臂弯里揽着大林，一手拿着半只白馍咬一口嚼了，一努嘴，湿热的馍泥挤到嘴边送进大林张开的小嘴中。谁让他生下来就是豁嘴，她只能这么喂他。一会儿是端着一勺饭，满屋里追着二林，一把抓住了赶快哄：乖孩子，我给你讲个故事，有一只小白兔呀……孩子一愣神，一勺饭就塞进了他小嘴里。这孩子最不省心，为让他吃饱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她心里骂了一句，真不该给这俩龟孙吃！  

　　她试着动了动身子想翻个身却没有成功，身子就像一摊稀泥。她觉得喉咙干痛，伸出胳膊去够茶几上的茶杯，指尖刚能触到杯把，却抓不到手里。  

　　昨天她一早起来就觉得不对劲，头昏昏沉沉，下床走走脚下像踩着棉花。她本不想给大林二林说，他们也怪不容易的。觉得实在撑不住了才打了电话。大林说去上海了在火车上，二林说正忙着呢，来不了。她不知道他俩有多忙。  

　　她觉得喉咙越发疼痛难忍，像裂开了一道口子。她又费力地扭了扭身再去抓那只茶杯，这次不仅没抓到，手指尖反倒把茶杯碰得更远。她无力地垂下胳膊，心里一股火“嘭”地蹿了出来，就骂起大林二林：两个龟孙羔子，你俩是不是不想要你老娘了？大林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二林你这个没良心的……她声嘶力竭地骂，骂一声大林，再骂一声二林。  

　　门外有了响动，是邻居李老太，她还带来了居委会的张大妈。杜老太像见了救星似的说，快给我那混帐儿子打电话，叫他们来。李老太俯身摸了摸她额头，又扶起她喂了点水，张大妈就给大林二林打电话。先打的二林，二林很不耐烦，说老娘上次生病就是我带去看的，这回轮到老大了。一个老娘两个儿，凭啥有事都推到我身上？大林接了电话更理直气壮：我和二林原来说好的，每人每月给老娘两百块钱。我一分不少给了，他有一年多都没给。不出钱就得出力。这不算过分吧？张大妈本来还想给两兄弟说道说道，无奈两人都很不客气地挂了电话。

　　张大妈又气又恼，一时没了辙。想了想说我去去就来，就转身出了门。不一会儿张大妈就回来了，脸上一副很解气的样子。她俯下身来在杜老太的耳边说，你放心，我马上就能把你儿子找来。杜老太疑惑地看着她。张大妈解释说，我找到你儿子工作单位的电话了，我这就给他们单位打电话，他要是不管他妈，单位就会处理他。

　　杜老太愣了一下，忽然变了脸，她猛地抓住张大妈的手说，别，你可别打他们单位的电话。其实我那两个儿子都是好孩子，他们不来是因为太忙了。我也不用他们来，我自己能行，不要喊他们。说着就硬撑着要坐起来。

　　张大妈和李老太面面相觑。张大妈问，真的不需要他们？你刚才不是还急着叫他们来，是要干什么？

　　杜老太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只是想让他们给我喂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