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慕容 每年假期,外甥总是会从宁波城里过来奉化住上一阵子。那几天,原本恬静的家里就像植入了一种游戏中的狂欢模式,鸡飞狗跳,鸡犬不宁。外甥从来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总是会带来些许宠物,有时是一只小狗,有时是两只龟,有时是三只小白鼠,有时是一只嘴巴坏坏的鹦鹉,所以家里总备有一些黍米、狗粮之类奇怪的食物。外甥一来,他的那些童年伙伴不知怎么得到了谍报,一个个不请自来,腰里别着水枪,手里晃着变形金刚,书包袋里装着遥控赛车,家里的客厅是他们厮杀的丛林,书房成了终极的赛道,厨房成了擎天柱的势力范围,而盥洗室则征为水枪的弹药库。我乐呵呵地跟在他们屁股后面一边收拾,一边躲避水弹的袭击。 年年暑假都相似,只是外甥在不知不觉中长大,过完这个暑假,他应该升六年级了吧。得知他要来的消息,我们提前从超市购买了大量的饮料、薯片等食物,又花半天时间把家里重新布置了一遍,搬掉一些可有可无、容易磕破碰碎的家具或摆设,拓展了空间,为即将到来的“战争游戏”创造“战场”条件。 第二天上午,当上唇长着一圈细密茸毛的外甥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外甥不但长高了,也更结实了,背着大一号的双肩旅行包,英气勃发,当他用低沉的嗓音喊我“舅舅”,我知道青春的荷尔蒙正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半年不见,恍如隔世,我该如何面对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半大小子? 他扫了一眼沙发上那么多原本爱吃的零食,摇摇头说:“老妈说我该减肥了,以后垃圾食品要少吃。”又说,从此你也不用装备什么狗粮鸟食了,我长大了,只有小孩子才喜欢宠物! 这个白天,出奇的平静,外甥没去串门,昔日的玩伴也没找上门来。除了看一个小时的电视,其他时间都扎在我的书房里。不过他对中外名著不感兴趣,对一些另类的历史书却相当感兴趣,比如《门阀旧事》、《血酬定律》、《历史的棱角》等。那些书除了我偶尔翻翻以外,还没有其他人阅过,外甥从庞大的书架取下这几本书的瞬间,我确信自己找到了知音。我滔滔不绝、不厌其烦地向外甥解读书里的历史事件或者观点,外甥听得似懂非懂,终于要打瞌睡了,临睡前抛下书本说:“舅舅,你这么有才,舅妈知道吗?” 晚饭的时候妹妹来电话,督察外甥在我家的表现,说是这次期末考试成绩退步了,不敢再让他玩了。我这才知道外甥是带着两大任务来的,第一是每天必须做3小时暑假作业;第二,早上爬山,晚上跑步,半个月之内体重要减3公斤。为了实现这两大任务,妹妹借我的口颁布了三大戒令:不准去童年伙伴家串门,不准玩电脑手机,不准吃垃圾食品。外甥愣愣地听我一脸严肃地说完,丢下饭碗说,去跑步! 大概是为了发泄对三大戒令的不满,外甥跑得很快,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超越了他。我振臂高呼,犹如回到了三十年前的校园时光。外甥奇怪地看着我,折回来握握我的手:“欢迎光临地球!”然后不声不响地溜出跑道,混进一群打篮球的少年中间,很快与他们打成了一片。外甥是学校篮球队的主力,他不但当起了教练,还是队长,他把少年分成两队,我当仁不让地做了一回裁判大叔。一群变声期少年中混进了一个大叔,犹如怒放的花期遇到了不温不火的气候,一直厮杀到天黑,大叔则在“黑哨”和“换裁判”的怒吼中挤眉弄眼、作躬打揖。 做作业,看我的杂书,打篮球与跑步,外甥像一只孜孜不倦的蝉,开始了一个长夏的苦修。但变声期的蝉从来不是用一种嗓音在歌唱,有谁听出他低沉时的苦闷或叛逆吗? 没几天,外甥开始拒接他妈妈每天一次的督察电话,他开始霸占我的电脑,巧取豪夺我和他舅妈的手机,一只用来游戏,一只用来上QQ。那些打篮球的少年成了他的新哥们,晚上用QQ联系业务,白天戴上遮阳帽不是去钓鱼就是串门,唯一不同以前的是,似乎为了怕我们操心,不再带那些伙伴来我们家开辟战场了。我忽然想起我孩提时代的暑假,那可是真正两个月的幸福时光啊,没有父母管着,没有培训班,快乐就是唯一的素质教育,也是在舅舅家,和表哥们一起赶海,一起玩耍…… 我回味着我的暑假,决定不再督促外甥的作业了,之后他行动一切自由,只要按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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