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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09日 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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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愁是我终生的情怀

———著名旅美作家於梨华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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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梨华,美籍华裔作家,祖籍宁波镇海。1931年生于上海,1949年赴台湾,考入台湾大学。1953年毕业后进入美国加州大学新闻系,1956年获硕士学位。1965年起在纽约州立大学奥尔巴巴分校讲授中国文学课程。1975年以来,她多次回国观光考察,返美后,热情演讲祖国见闻,创作反映祖国新面貌的作品。於梨华的作品主要取材于留美学人的生活。代表作长篇小说《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展示了无根的一代内心的迷惘和孤寂,开创当代留学生文学之先河。
  
  昨天,於梨华应邀来甬参加首届“於梨华文学奖”在第二届宁波文学周上的颁奖仪式,接受本报记者的独家专访。

  □记者 陈晓旻/文 胡龙召/摄

  

  记者:这次在第二届宁波文学周上首设“於梨华文学奖”,这是宁波首个以作家个人名义设立的文学奖,当初设立该奖的初衷是什么?您对于获奖者有什么期望?

  於梨华:宁波是我的故乡,我曾经在宁波读过两年中学,其中一年就在风景优美的月湖边,现在叫宁波二中。去年我还来参加过它的百年校庆。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年,却是我一生中最开心的一年。1948年,当时我的家人已经迁到台湾去了,我还有一年的中学没有读完,家人就把我一个人留在宁波,让我继续学业。因为没有父母管着,我特别自由,而且在这个中学里我遇到了特别好的语文老师,我的学业很顺利。更重要的是,那一年我恋爱了。情窦初开的记忆总是最美的,哪怕只是很懵懂的感情!

  一年后,父亲让我走,我还不愿意离开呢。后来去了美国,一去那么多年,时光倏忽……直到现在自己老了,总想着对自己深爱的国家、难忘的故乡留下点什么,于是就设立了这个文学奖。

  我当初的本意是设立一个“创作奖”,后来改成了“文学奖”,希望对喜欢创作的年轻人有帮助,鼓励他们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写作是一条艰苦和寂寞的道路,坚持下去太不容易了,很多人放弃了,我希望能够有人坚持并成为大师。我自己走了半个多世纪,到80多岁了还在写,对此深有体会。当中我曾经历了很多坎坷,也曾很多次想要放弃,但我是个固执的人,对生活没有奢望,而是把写作当成唯一的生活目标。

  记者:您第一次回宁波是在什么时候?现在经常回老家吗?

  於梨华:第一次回宁波是在1975年,第一次带着我的先生和孩子们一起还乡。那时候的宁波还很落后。我到了镇海的老家,记忆中有着高高的围墙和大院子的老宅子破败不堪,我忍不住大哭。老家在一个叫作“四份渎”的村子,我的第一个长篇小说《梦回青河》是一个半自传体的小说,背景就是记忆中的故乡。村子很小,只有一条街穿过村子,当然村里的小河不叫“青河”,但也是一条很清澈秀丽的河。

  后来我多次回到中国,因为我的第二任丈夫是美国纽约州立大学的校长,他想建立中国和美国大学之间教授的交换工作,我常陪他过来,一方面我自己也可以收集些写作的素材。我也多次来到宁波,因为我是宁波人,每次看到宁波有很大的变化和进步,都感到很高兴。

  

  记者:您的作品中很有“根”的意识,有一种乡愁,让人感受到您对家人、对故乡那种深厚的感情,这让我们想起您台湾大学外文系的同学、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的《乡愁》。

  於梨华:是啊,余光中总是叫我师妹!他看起来不太像个诗人,非常安静,写字工工整整,但是忽然间冒出话来很幽默。乡愁对于我们那一代人以及比我们年轻一点的一代,是一种经历使然。对我来说,这种情怀更加浓厚。乡愁对我而言,是终生的,我总是会怀念祖国,怀念祖国的一切,总想着有一天可以叶落归根。当然我到美国已经有五六十年了,我的子女、爱人、朋友都在美国,这可能是我的另一种根。但如果要我比较对两者的感受,我最深的感情永远属于中国。

  

  记者:您被誉为“留学生文学的鼻祖”,您的作品主要是关于留学生题材的,从《又见棕榈,又见棕榈》到《在离去与道别之间》等,是不是有一条创作的脉络?

  於梨华:我的创作历程中,确实有一条线索贯穿始终:展现海外华人移民的生存状态、情感乡愁和文化性格等。

  因为我自己就是个留学生,对留学生的生活很了解,有切身体会。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的台湾,到美国留学成为风潮,我也跟随大潮来到了美国加州读书。但是,因为台湾和大陆分离所形成的青年信仰失落和崇美热潮、留学生在异国文化碰撞中强烈的精神危机,让我看到了很多值得关注的留学生现象和社会问题,这就是被称为“彷徨迷惘没有根的一代”。我希望能够把他们的成功与失败、酸甜苦辣、不同层次的人的生活面貌表现出来,还有自己对此的思考,写成了《又见棕榈,又见棕榈》这部小说。后来我以旅美台湾留学生的生活为背景,写了系列作品,描写了他们在学业、事业、婚姻、生活等方面的探索、奋斗和挣扎,反映了这批漂泊海外的中国人在寻求文化上的认同和事业上的归宿时所表现出来的苦闷心态。

  “留学生文学的鼻祖”这个称谓是别人加在我身上的,我只是写得比较多而已,应该是客观的环境和经历让我选择了这样的题材。

  

  记者:余光中当年曾就《又见棕榈,又见棕榈》评价过您:“在下笔之际常带一股豪气,和一种身在海外心存故国的充沛的民族感,在女作家中,她是少数能免于脂粉气和闺怨腔中的一位。”这种大气的格局是怎么形成的?

  於梨华:我觉得还是个性吧。从小塑就的个性,这点跟我的父亲很像。我父亲早年留学法国9年,他是学化学的,是个大气的人。我曾经在散文《探母有感》中批评过我父亲,因为他对母亲不忠,后来我跟父亲说,希望您原谅我,因为写作者不可以写谎话。父亲并没有责怪我的意思。我们的父女关系一直很好。当年我的小说《梦回青河》是个半自传体小说,出版后在台湾很红,台湾的广播电台每周一傍晚会播出广播剧,上个世纪60年代初听广播剧是很流行的事情,一到这个时间点,父亲就会借故出去散步,等他回来,广播剧正好结束。我问他,是不是不想听才这样子?父亲无奈地说:你站在我的位置设想一下,自己的女儿在写父亲不好,你能接受吗?

  

  记者:您一直在美国生活,思维习惯比较西化,但您主要是从事中文写作,两者会有矛盾吗?

  於梨华:在美国呆得久了,有时候我在写作的时候会忽然写不出中文字,只好翻开英语词典从英译汉词条里找。我的思维比较西化,比较自由独立。我的写作技巧很多是从外国文学里学来的,比如强调用短句达意等,但是我的思想依然是中国的,中国传统文化在我脑海里的烙印坚固而不可逆转。两种文化在我身上没有冲突,让我的思想更加丰富。我写作的表现方式是西方化的,但我写作的内涵是中国化的。

  我希望能够鼓励中国的年轻人写作,同时也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让西方更了解中国和中国文化,所以我坚持汉语写作和中华文化的海外传承,同时,还致力于以更广泛的形式让普通美国人了解和喜欢中国文学和中国文化,消除美国人对中国和中国人的误解。

  

  记者:现在中国有很多孩子去海外留学,他们的生存状态和想法与您那个年代的留学生有什么区别?

  於梨华:早期移民的精神困境和信仰迷失,主要体现为“他者”的生存困境、不同文化间的隔膜与冲突,以及浓烈的文化乡愁。今天全球化大潮的冲击和现代传媒的发展,对于移民有了开放的视野和不同的文化情怀,文化乡愁大大淡化。

  现在留学生毕业后有很多出路,不仅仅只留在学界,还可以开公司,做别的工作等。我觉得现在的留学生比我们当时的留学生要现实得多,会享受一些。留学文学类型上也丰富得多。

  

  记者:您今年80多岁了,平时怎么安排您的生活和写作,有新的创作打算吗?

  於梨华:我现在在写一部长篇小说,这应该是我最后一个长篇了吧。已经写了大半年,题目叫做《寻寻觅觅何时了》,还是关于对家乡的眷恋,对祖国的眷恋,准备写21个章节,已经写了7章。什么时候写完当然看我的身体和心情状况。现在只要有空我还是坚持每天下午3点到6点写作,我还是很享受这样创作的时光。我说过,书桌对于我就好像饭桌对于一个饥饿的人一样,有无尽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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