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敬波 《大话西游》时隔20年后在内地重新上映,票房居然达到了1000多万元,彰显了经典的魅力。这部以颠覆权威为主题的影片,培养出了一大批的“大话迷”,其中的台词更是被恶搞出许多另类的解读。但周星驰扮演的至尊宝那句旷世谎言:“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会对那个女孩说我爱你!如果非要把这份爱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非但使剧中的紫霞顷刻之间由恨转爱,释剑投怀,也使得这句台词成了爱情表白的至尊经典。 “一万年”的爱情当然只是神话,只有《大话西游》中那个有不死之身的孙猴子才能在500年之后,借助“月光宝盒”穿越回去重续“万年之爱”。对凡人来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已经是传统爱情的终极完美了。即便如此,能够互相牵手白头到老,也非一般人所能达到的境界。当前离婚率不断攀升已是不争的事实,在我国保守统计离婚率也已经达到35%,台湾地区的离婚率甚至超出了50%,新加坡更是离婚率比结婚率还要高。 “谎言与誓言的区别在于一个是听的人当真了,一个是说的人当真了。”为什么爱情之中更多的誓言最终沦落成谎言?对每一对分手的恋人与离婚的夫妻来说,难道那些“偶尔无心的伤害”与“家长里短的琐事”,真的就是他们背叛曾经山盟海誓的理由吗?显然,并不尽然。真正的原因可能出在爱情本身,爱情是有“寿命”的。 医学专家告诉我们,爱情是身体里的一种使人感到幸福的荷尔蒙,是由爱而激发体内多巴胺和肾上腺素上升,导致人心跳加速和血压升高的生理异动。这种荷尔蒙非但不能持续终生,而只能持续短短的36个月。这听起来似乎很残酷,但在科学的理论与现实的验证之下,我们又不得不接受这一事实。甚至一些被感性支配的极具浪漫主义的作家也承认“时间可以打败一切”,包括爱情。作家张小娴就说过:“女人最大的敌人,不是第三者,而是时间。” 爱情原来只是一种怦然心动的自我魅惑。法国社会评论家及文学评论家罗兰·巴特在《恋人絮语》之中,甚至彻底否定了恋爱对象在恋爱幸福感中的价值:“我渴求的是自己的欲望,而情偶(情侣)不过是它的附属品而已。假如有一天我得下决心放弃对象,我伤心的是爱情的失落,而不是他或她。” 然而,不管是恋人的吸引还是荷尔蒙的麻醉,恋爱的幸福感如此让人意乱情迷,使得陷入恋爱的人都生怕失去,天长地久成了恋爱永恒不变的追求。连心锁、金戒、钻石……一切能代表“久远”的东西成了爱情信物。就连2013年1月4日这个平凡的日子,也被解读成“爱你一生一世”引来无数恋人扎堆办理结婚证。他们渴望为自己的爱情加上一个期限———永远。 但是,理性的法律却并没有迎合这种美好的爱情信念,甚至立法的“人性化”还在不断契合着爱情的“短命”,为爱情所加的“期限”越来越短。德国议员盖布丽儿·保丽就曾经提倡通过立法把婚约的期效定为七年,也就是一般公认的婚姻关系最不稳定的阶段。她认为这样是治疗“七年之痒”的良药,当七年的期限到了之后,两个人必须再说一次“我愿意”来续约。如果两个人都没有意愿再继续的话,婚姻关系自动解除。 保丽议员的大胆想法引起了公愤,主教甚至要求她的政党把她给踢出去,她的对手也把她的这番话作为她不够资格执政的证据。事实上保丽议员的见解确实有一定的道理,在离婚率不断上升的情况下,如果依照她的立法建议,从法律上赋予夫妻自动解约的自由,婚姻问题的冲突还真有可能会因此降低。恋人因为爱情而走向婚姻,但婚姻却并不是爱情长久的保险箱,许多社会学家也已经意识到,恋人的“所属感”是造成恋爱交际困境的原因,婚姻的“安全感”是造成婚姻矛盾纠纷的杀手。也就是说,正是爱情杀死了爱情,婚姻杀死了婚姻。爱情类似一个电脑自毁程序,那些没有结果的爱情,反倒成了经典,就是因为没有经过程序性的自我毁灭。 保丽议员的建议是否得到德国政府的采纳不得而知,但有据可查的是,土耳其在2006年已经取消了婚姻的法定期限,而以无限灵活的“民间结合”协定来为爱情“保鲜”。在我国司法实践中,如果没有离婚的法定理由,对于第一次起诉离婚的法院一般不予准许,但如果半年后当事人再次起诉要求离婚,则一般会判决准许离婚。所以,我国虽然没有赋予当事人自由约定婚姻期效的权利,但法律能为当事人留守爱情的“期限”只有半年。 新《婚姻法》颁布之后,曾有法律经济学家对法律应否通过提高离婚成本,对移情别恋者予以惩罚来降低离婚率进行了一次调研,得出的结论却是:“中国目前要做的可能不是惩罚婚外情,而是增加人们选择婚姻对象的自由度……离婚当然对社会不利,但是,离婚率上升的原因和整个社会的变迁相关,不是增加法律惩罚所能扭转的事情。” 印度哲人、灵魂导师克里希那穆提曾经说:爱永远是活跃的现在式,它不是“我将会爱”或者“我曾经爱”。与我们有着近似爱情观的前苏联人瓦西列夫也在其《情爱论》中说:“人具有感情上进行自我恢复和经常显示爱情的奇妙的能力,要医治失去一个美丽女子的创伤,最好的药物就是爱上另一个同样美丽的女子。”我无意否定古典式天长地久的爱情道德感召价值与柏拉图式爱情纯洁无欲的唯美,但现实却告诉我们,这样的爱情只是一种被神化了的爱情标签,或者说是供奉在爱情神坛上的“图腾”而已。 从古典到现代再到后现代,不同时代的爱情总是展示着不同的侧面,日益变化的价值观使当前的爱情观念呈现多元化趋势。有人在寻找刹那间的感觉,有人在按一定的标准筛选;有人在感慨韩剧中撕心裂肺的爱,有人在向往平静简单的生活;有人在渴望天长地久,有人却只求曾经拥有;有人愿意在宝马车里哭,有人愿意在自行车后笑;有人在玩13个小时的闪婚,有人却宁可被“剩”也不妥协。 爱情在我们身边从未走远,在青春韶华半世琉璃之中,只争朝夕尽情去爱也许才是爱情应有的态度。虽然“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是耍流氓”,但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只是程序性的爱情,而不是爱情的真谛。法律所需要做的,只是在当事人信誓旦旦进入围城时发给他们一纸证书来见证爱情,在当事人被情所困逃离围城时发给他们一纸判决来收拾残局。 事实上,周星驰导演的《西游·降魔篇》也已自毁“一万年期限”的爱情承诺。电影快结尾的时候,女主角段姑娘临终对玄奘极为悲情的“一万年太久了,就爱我现在……”的表白桥段同样戳中了观众的泪点。也有人对当今这种“只争朝夕”的爱情充满了惶惑。一位年轻的作者在一篇文章中说:“爱情那么短命的东西,我们才不要。”然而,爱情本来就无法拿时间来衡量,只等愿者上钩两眼一黑扎进去,如果没有一段被害得特别惨的经历,没有被这种短命的东西伤过、痛过,就不可能在毁灭中得到重生。 爱是与生俱来的一种能力,爱情永远是人类生活的主题。它将继续下去,并且一定可以达到“一万年”,而我们能抓住的,却只能是“现在”。20年后重温《大话西游》,虽然那句旷世谎言大家已经耳熟能详,但许多观众还是在电影院里大笑、流泪,继而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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