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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生活 |
◎林俊燕 新家距市中心远了,但离鸟鸣声近了。我常常在清晨的鸟鸣声中耽于这种静趣而百事不思。 在城市一隅,你常常只闻鸟声不见鸟影,但你可以恣意想象鸟的模样,在茂密的树丛中或绿茵上,一只,两只,一群,两群,想象鸟的周围还有几只鸟,或者干脆想象鸟儿怀着怎样的心情在歌唱。 也许缘于鸟们质朴的乡土味,我一向以为,鸟声是一切声音里最美妙的一种。要不为什么有那么多人喜欢养它呢?当乡村用雨水和谷粒把它们喂养后,它们总会在某个淅淅沥沥的早晨抑或傍晚,站在我们的面前,声声纤弱的鸟鸣,宛如赤脚的种田人在软乎乎的田畈上撒秧子时脱手而出的谷粒,唤醒水牛,唤醒农舍,唤醒炊烟,也唤醒弯弯的黄泥路。我知道许多人不知道应该把自己归到城市一族还是乡村一族,既渴望乡村的自然、宁静,又渴望城市的奢华、热闹,就是这样在欲望中不断矛盾着。 春天来了,仿佛空气在燃烧。记得这是一部外国影片里的对白,这句话令我感动。我想到的不是春天,而是与春天有关的事物———鸟鸣。鸟能在你眨眼之间从这家屋顶抵达那家屋顶,从这个路口抵达那个路口,从一方树丛到另一方树丛,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鸟鸣声亦如此,只要你认真倾听,你也会情不自禁地飞起来。鸟声透着细瓷的质感清清脆脆地传过来。这时,你会觉得那么好听的声音仿佛都是由树上的叶子发出的。记得有一句诗———鸟声是树的花朵。多妙!如此,满树的叶子便变成了满树的鸟。这样想就有了一种隐隐的牵挂,隔着暮霭,似乎感觉到那鸟叫声在夜风中微微摇曳着。 鸟鸣,这名称犹如优美的古诗,充分体现了汉语表达的简洁性和准确性,略带暖意的鸟声很快就雾一样地在乡村里弥漫开来,词语里隐含了一个多么生动的过程。对于江南的村庄,我向来怀有这样一种诗意的联想———在村口古树的浓荫里,国画简墨般的村庄让熹微的晨光晕染出似有似无的轮廓,四周缭绕着晓岚轻雾,看不清一切景物的真相。一个农家院落木门轻掩,堂前横梁下半圆碗状的燕子窝里燕子在呢喃,庭树的枝叶间成群的麻雀跳跃啁啾,琐碎的鸣叫声催醒了昨晚贪玩迟睡的顽童…… 之所以说到燕子和麻雀在村庄的清晨歌吟,是因为它们是江南乡村最常见的两种鸟。勤劳的燕子一身黛黑的羽翼,轻盈地从檐下掠过。体形更纤小、毛色如陈谷的麻雀则像一个灰姑娘,成了跟鸡、狗一样深入人们日常生活的动物。有人说麻雀是鸟类中的“贫民”,我深以为然。平日里,麻雀栖息在瓦楞、屋脊上,或在墙洞的草窝里早起后,叽叽喳喳地像马路歌手一样地歌唱,单一的声调不停歇地平衡着乡村生活的动与静,它们是最能够与人一起和谐相处乃至同存共荣的一种鸟类。这些对音乐充满好感的小精灵总能在一跃而起的瞬间让人听到树枝“嗡”的一声弹响。倘若它们能有机会落在盛中国的那把小提琴的弦上,小脚爪也那么划拉一下,我相信其中的妙音一定是非要用天籁之声来形容不可了。 这些惹人爱怜的小鸟,在上世纪50年代,也曾运交华盖,几乎被赶尽杀绝。这让我想起梭罗《瓦尔登湖》里的一段话:“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一个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和土地最亲密。” 鹧鸪也好,兔子也罢,它们是自然的亲近者。仔细想来,在城市蛰居的人们又何尝有一只野兔快乐呢?《幽梦影》有言云:“春听鸟声,夏听蝉声,秋听虫声,冬听雪声,白昼听棋声,月下听箫声,山中听松声,水际听欸乃声,方不虚此生耳。”此情此境,今天的我们已只能在昔日的诗中画中略见一二,又哪里还有闲心思来静静地听它?因此,对于我来说,对于久居在城市的人来说,想象一下鸟鸣也是快活的,至少可以与心灵来一次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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