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11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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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11月24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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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村“薯”事

  ◎沈东海

  

  早上5点不到,父亲就扛着一把锄头出去了。父亲五十多了,这个年纪的农民做事情都喜欢这样。你可以叫作赶,也可以说是抢:抢着下种子,抢着插秧,抢着收割……可我不喜欢,那样太累了。

  等我6点多赶到那,天色已渐由黑转白,山头露出半个红日,射出万丈金光。山地上的植物多晨露,还没开始劳作,裤腿却已经湿了。

  父亲已经挖了两垄地,番薯像一个个粉嫩的胖娃娃,整齐地躺在垄上。割掉的番薯藤放在垄与垄之间,刚好被翻垦过的土掩埋了。一把锄头有节奏地在父亲的手上挥舞着,下锄精准,没有一下是多余的。看得我这个一米八的儿子只能干愣着,却帮不上什么忙。

  父亲看出了我的窘态,扔给我一把柴刀,让我把藤割了。手起刀落,乳白色的浆汁从断口处溢出来,证明这是个好东西。剥了皮的番薯藤嫩茎,母亲是做给我吃过的。不论清炒,还是凉拌,味道都是极好的。这上好的牛饲料被掩埋在这里,想想实在是可惜。 

  周围的人渐渐开始多起来了,这时才发现我们是来得最早的。只是很少有年轻人,两鬓斑白成了这里无形的通行证。相邻地块的农民,习惯性地开始相互聊上了。交流最多的是种地的经验,以及地里的收成。把番薯抚摸得像个宝的女人,总会不合时宜地抱怨一句,说自家的男人光顾着说话,把番薯皮给擦坏了。男人听了不服气地嚷道:“卖相弄得这么好,番薯还要去讨老婆?”女人听了不再言语,男人也不再搭理。只是两个人手上的活继续,沉默如同这一块千百年来的山地。 

  割完了藤,父亲让我用三轮车驮一袋回去。车子在土路中颠簸,路的周围全是熟透了的稻子,以及满目枯黄的秋草,无形中述说着秋收即将开始了。前面出现了一辆挡住我去路的柴油三轮车,急着把小山似的一车番薯藤运回去。我认识他,是村里养牛的。看来割掉的番薯藤并没有浪费,我的顾虑是多余的。

  我回到村子的时候,还有人陆陆续续扛着锄头出来的。这个季节里的锄头,就像平日里男人手上的烟,那样紧紧相连。不用问去哪,大家都心照不宣。每一块山地上的番薯一开挖,大家都像是约好似的,没有一个人会落下。经验告诉他们,落单的番薯地是会被野猪给洗劫一空的。 

  挖来的番薯拿到河埠头清洗干净,再拿到碾粉厂压榨,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将乳白色的番薯汁液经两层纱布过滤,再在水缸里沉淀一夜,取出晒干,就成了市面上卖的“山粉”了。父亲一直在跟我算一笔经济账,说这是一笔亏本买卖。话虽然这么说,依然年年做山粉,年年都放不下。

  今天姐姐姐夫他们也在,好奇的外甥问我又在做什么好吃的?说到好吃的,单这番薯,就有好多话要跟他说了。煮熟的番薯去皮,和炒熟的黑芝麻搅拌在一起,摊成薄饼子,晒干了炒着吃,又香又脆。宁波人称为“番薯粕”,是我小时候最爱吃的零食。番薯做的“山粉”,加凉水打成面糊,倒在一个木格子里拿到大锅里蒸,蒸熟了放在阴凉处冷却,待第二日即可上大刨,刨粉丝了。这种粉丝样子黑丑,但是味道确是最地道的。 

  山村“薯”事,饱含着父亲那一代人心酸的记忆。我希望,“薯”事还能在某些喜欢怀旧的人手中延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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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