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定娥 远远看见拖着一条剪影的妈妈,佝偻着背站在银杏树下,背对着夕阳,和伫立在她身边的银杏树干完全一样的角度。 快入深秋了,漂亮的黄叶子时不时从枝头飘落下来。一片黄叶似一只金色的蝴蝶荡悠悠地飘落在母亲的肩头,我跑过去信手攥在掌心里。 新的一天开始了。 “我现在认识到:生存的质量并非成绩、数字、名次之类固定的东西,而是含于行为之中的流动性的东西。”这是村上春树在《当我跑步时,我谈些什么》里说的一句话。我沉思了很久。白天的一切都为了工作,似乎我没有选择。下班之后,才开始真正属于自己,属于家人的一天。而对于我母亲来说,可能一天的开始是在夕阳快下山时。 我选择跑步已整整三年有余。三年前,为了健身我尝试过多种体育活动。首选的是跳舞,因为喜欢跳舞时的轻盈曼妙,悠扬的舞曲伴我翩翩起舞,乐曲的节奏使我充满活力。一段时间后改练瑜伽,通过深长的呼吸,以求心灵的平静,让自己变得平和且温柔。后来又羡慕游泳健将匀称优美的体形,于是每周两次钻进游泳馆。再后来就强迫先生陪我打羽毛球。可先生享受的是迎着温暖的阳光,让长长的钓竿将时光传入水去,荡为水上微波,波上微风,让长长的钓竿钓起活蹦乱跳鱼儿的生动。无奈之下又改打篮球,一个人定点投篮,来回三大步上篮,无人喝彩,自家鼓掌。其间又学打乒乓球,但最终还是宣告无缘。一切犹如昙花一现,终究没能坚持下来的原因有多种:如场地的限制、天气的因素、出行的不便、好多活动还必须有玩伴,所谓的“搭子”。其中金钱也是一个原因。但是思来想去,致命的软肋是我家中还有一位年事已高、患有严重抑郁症的母亲,她正翘首等待着我下班回家。 白天上班,我把母亲锁在家里。看看电视,瞧瞧窗外进出的车子和来往的行人,独自消解一个人的寂寞。犹如树上的最后一片孤独的叶子,独唱这悠长落寞的暮年时光。她总是请求树枝,请求风儿把她一起带走,可是它们并不理睬她。 傍晚时分,我带母亲下楼。我在小区里来回跑步,她在小区的健身器上活动。我跑步锻炼一小时,她在健身器上也活动一小时。看到她在漫步器上认真迈腿的样子,或是在扭腰器上与幼儿一起面对面晃动的样子,我感到欣慰。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多陪陪她。平时跟母亲说话就像石头扔进水里一样,虽然是一对亲母女,可之间早已没有话题,更多的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看看电视。 我的健身方式改为下班跑步之后,我终于有时间和母亲一起度过黄昏了。 跑步简简单单,只需拥有一双合脚的跑步鞋,一套舒适的运动服。要是雨天,改在自家的跑步机上,背心短裤也无妨。跑步时什么都可以想:曾经的朋友可安好?不久的将来,成为我家亲密的一员会是怎样的一个人?假如中了五百万元,该怎样花?我的晚年会不会像妈妈一样?……一切都可以想,因为实在有太多的假如。又什么都可以不想,专注着倾听自己的心跳,感受着呼吸的节奏,体验汗珠的流动,享受风儿吹拂脸颊的温柔,以及所有一切从我身边闪过的惊喜。我喜欢跑步。更喜欢母亲与我一起健身,让我天天回家有一声妈可叫。 望着掌心里温热的黄叶和不远处妈妈一头凌乱的白发,我心酸地转身跑开了。跑吧,跑吧!将无奈、心酸、烦恼与痛苦,所有的不快踩在脚下,迎着健康、快乐、幸福跑去,将意识集中于迈出去的每一步,同时还要以尽可能长的眼光去看待问题,尽可能远地去眺望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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