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木

　　１１月１０日高仓健去世的消息，让熟悉他的几代中国影迷不约而同地发出“偶像远去”的感叹。称其为偶像，那就不仅仅是对其演技的追捧，更是对其为人、才华、经历的全面认同乃至膜拜了，这是超越了国界、年龄的。高仓健这个名字，担当得起这份认同与记挂。正如一些评论家所说，国内很多著名演员去世还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因为高仓健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代表了审美上的旧梦，也代表了一种道德精神的怀念。

　　事实上，喜欢电影的国内观众，大都有自己偏爱的明星。说偏爱，是因为这些明星受到喜欢的范围不是很广，至少不是全球、全洲或者举国级别，受到喜爱的程度也深浅不一。笔者熟悉的一位网络写手，对周星驰就情有独钟，扬言凡是周星驰的电影都会一部不落地去看，直到他拍不动为止，但要说对周星驰如痴如醉，那还不至于。那些明星的人气，也是靠这些粉丝撑的。在这个数字化的年代里，动辄以百万计的“微博粉丝”数量，也是不少明星折射自身星光的重要途径。

　　对观众来说，有自己膜拜的偶像是幸福的：不但观赏有偶像参与演出的电影那是必须的，参与有偶像出席的活动，在活动上尖叫、流泪、冲动还有如痴如醉，更是可以带来别样的快感与满足。这一点，电影与其他领域的偶像没什么不同，不信你瞧，凡是有贝克汉姆出场的球赛与其他活动，哪一次不闹出大动静来？造成交通堵塞那也是必须的。

　　且让我们收回目光，看看国内影坛，在观众各有所好的影视人物中，有像高仓健那个级别的“偶像”吗？有像他那样被这么多观众如此长时期记挂的艺人吗？答案是：曾经有过，但正在远去！将来会不会有？会有多少？都会是谁？答案是：难说！

　　说是有，是因为我们曾经出现过李小龙这样比高仓健更具世界影响的艺人。李小龙的武术成就以及他的银幕形象，对全球华人以至世界各地均有影响力，他的电影，如久映不衰的《唐山大兄》、《精武门》等，带有浓郁的民族精神色彩；他带领了香港电影冲出亚洲，走向世界，使得香港电影在上世纪８０年代开始风靡全球。李小龙在３２岁英年早逝后，其声威依然不减，至今他的名字在世界各地仍是武打电影甚至是中国武术的象征。后来的武打电影，技术的多样先进、情节的丰富曲折自然大大超越李小龙时代，但是，后来的武打影星，无论是成龙、李连杰，还是甄子丹，其声誉影响都难以望李小龙之项背。

　　依稀记得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大陆电影大热时期，一连串曾经的影视偶像：刘晓庆、潘虹、陈冲、斯琴高娃、巩俐、姜文、唐国强（后因出演电影《孔雀公主》被戴上“奶油小生”的帽子而沉寂了许久）、陈宝国……还有香港的周润发、张国荣、刘德华、梅艳芳……这些可以脱口而出姓名（排名不分先后）还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三四十年过去了，如今，他们中有谁收获到高仓健那样的尊敬呢？是姜文？陈宝国？周润发？刘德华？还是……？不是说他们中的许多人不出色、不红，事实上姜文、宝国、发哥、华仔现在仍然出色，仍旧红，而是说，与高仓健这个级别的艺人相比，他们好像还差了些火候———还不止是一点点。

　　上世纪９０年代后期到本世纪初期，电影市场冷清过相当长一段时间，到最近这几年，电影又出乎意料地红火起来，截至本月１８日，２０１４中国年度电影票房已达２６０亿元（早在今年的１０月初，电影总票房就超越去年全年的２１７亿元创下历史新高）。到１１月底，票房可能累计到２７０亿元。今年全年票房很可能会突破３００亿元大关，最终飙到３１０亿元、３２０亿元都有可能。就算扣除引进大片的巨大贡献，这个数字也是够惊人的。自然，蓬蓬勃勃的电影业也让一些新老艺人大红大紫，随便说几个名字：陈道明、黄渤、葛优、梁朝伟、陈坤、谢霆锋、黄晓明、章子怡、两个“冰冰”、周迅、赵薇……但是，目前他们中有够得上高仓健那个级别的偶像吗？好像说不上来；那么，再经过若干年的历练，会有吗？会是陈道明？葛优？梁朝伟？谢霆锋？还真是说不好。

　　也许，没事拿高仓健与当今的中国演员相比，有无事生非之嫌。因为如同乔布斯之不可复制，许多领域的超级偶像同样是不可复制的，在这些不可复制的因素中，有最重要的时代因素。在日本的诸多报道中，高仓健被形容为“构筑了一整个时代的男演员”，从１９５５年起，一生参演的电影多达２０５部，构成了一部关于那个年代日本社会壮阔的“电影史诗”，许多时候，他是这部史诗里心里纯净、表情克制的英雄。而且，中年之前的他经历过常人没有的一连串苦痛折磨：孩子流产、住宅焚毁、婚姻破裂、孑然一身……后来他的银幕形象散发出来的冷峻，以及他的“酷”，他的“硬”，还有角色散发出来的至真至善的人性之光，应该说更多的是拜这个时代和时代造成的个人经历所赐，光靠演技是很难“装”的。

　　在当下，叫座的电影不少，叫好的电影也不少，叫好又叫座的同样有一些，但具有精神高度且能产生影响的电影，却少而又少。如果说《车站》、《远山的呼唤》、《幸福的黄手绢》这类具有现实反思和价值支撑的电影造就了高仓健，那么，国内类似高水准剧本的匮乏，正是许多有潜质的演员不能脱颖而出，或是已经脱颖而出的演员不能进化为偶像的制肘。

　　当然，演员对角色与剧本选择余地的大小，也是制约演员发挥的重要因素。当年李小龙正是因为邵氏集团不能接受他提出的“担任影片的武术指导、有权修改剧本”的要求，合作不成，才另谋发展的。后来他在《唐山大兄》中凭借为自己量身定制的三脚回旋连环踢、凌空飞脚以及高亢的啸叫等武打噱头，将观众拉回影院，创下了香港开埠以来的电影最高票房纪录，让衰退的香港电影工业重新找到生机，也赋予了功夫片全新的面貌与活力，并轰动全球。特别是该电影中贯穿始终的民族观与价值观，让人们对中国电影刮目相看。这些自主权，在现在的演员中，除了极少数集导演主演于一身的姜文、赵薇外，就算大牌如陈道明者，也很难完全如愿。

　　所以说，感叹“偶像远去”的人们，内心对“后不见来者”的焦虑、迷惘与失落，是不言而喻的。

　　然而，从另一个方面来看，目前并非不具备孕育超级偶像的有利因素。比如经济持续增长为观众文化娱乐消费升级奠定的基础，比如资金与观众的空前丰沛，比如将电影产业发展纳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规划的政策利好，比如技术升级带来新契机，比如高水准观众群的逐渐形成，比如对影视行业吸毒、拜金等恶俗现象的整肃……我们宁愿相信，在感叹那些创作过经典电影的偶像一个接着一个离我们远去的同时，有一批代表全新审美、具有精神高度和价值支撑的电影作品正在酝酿之中，重量级偶像也正在这批电影人中孕育。眼下的沉寂，正如中年之前的高仓健一样，是他们蛰伏与修炼的必经阶段。二三十年后出现的这个偶像，或许没有高仓健那样酷酷的冷峻，也没有李小龙那样凌厉的身手，但一定有足够的魅力赢得来自世界的尊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