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娟 《查令十字街84号》是一本书信集,是一位爱书成痴的读者与一个书店经理的情缘记录。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非常温暖,甚至动人得有点像童话。他们从未见过面,亦未有过电话联络,但却成了心灵相通、无话不谈的朋友。我们可以通过他们之间来往的书信,看到人与人之间最难得的爱和关怀,看到友情和希望,从而对这个世界满怀信心。 住在纽约的潦倒女作家海莲,对古书籍有一种狂热的爱,但又无法承受纽约昂贵的书价。她在《星期六文学评论》上,无意中看到了位于伦敦查令十字街84号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做的广告,带着尝试的心,写去了一封求购信。那一天是1949年10月5日,故事由此开始。 起初,来往于他们之间的信物,以求购信、发货函、书籍、货币为主。及至后来,最为日常的食物也开始参与其间。上世纪50年代初期的英国百废待兴,物资实行配给制。海莲就在圣诞节或者复活节时,从美国给马克斯和科恩书店的店员们寄来火腿、蛋和香肠,让他们吃到很久没有见过的“完整而大块”的肉。这位周薪只有40美元的女子,这位连美元与英镑的换算都搞不清楚的女子,这个形容自己的长相和百老汇街上的叫花子一样“聪慧”的女子,用她的真诚,她的慷慨,她的趣致和友情,虏获了工作在伦敦查令十字街84号的每个人的心。 我打心里头认为这实在是一桩挺不划算的圣诞礼物交换。我寄给你们的东西,你们顶多一个星期就吃光抹净,根本休想指望还能留着过年。而你们送我的礼物,却能和我朝夕相处,至死方休,我甚至还能将它遗爱人间而含笑以终。海莲在写给位于查令十字街84号的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全体工作人员的信里,这样说道。 海莲爱书如命,并能一眼分出书籍的优劣。对于收到劣质的书籍,她会毫不留情面地狠狠批评;而当拿到优质初版的纽曼的《大学论》时,她又这样狂喜地对他说道:我太爱它了。不时停下打字,伸手过去,无限爱怜地抚摸它。拥有这样的书,竟让我油然而生莫名的罪恶感。它实在应该置身于英国乡间的一幢木造宅邸,由一位优雅的老绅士坐在炉火前的皮制摇椅里,慢条斯理地轻轻展读,而不该委身在一间寒酸的破公寓里,让我坐在蹩脚旧沙发上翻阅……可是无论怎么样,弗兰克,只有你最了解我。 这两个人隔着茫茫大洋,你一言我一语地为旧书们焦急、愤怒、调侃、大笑,看起来实在有趣极了。 与活泼开朗言辞伶俐的海莲相比,马克斯与科恩书店的经理弗兰克就含蓄稳重很多。这个40岁的温文尔雅的男人,有一位爱尔兰人妻子和两个女儿,同事评价他博学又幽默,兢兢业业地在查令十字街84号的书店工作了数十年,直到因病去世。他经常出入豪宅,只为收集更多珍贵的绝版书籍,使其能易得新主,不致沦失。他是一位敬业的职员、称职的父亲和丈夫,也是千里之外海莲的贴心知己,至爱亲朋。 他们的信件,在岁月里飘来荡去,走了20年,但海莲和弗兰克始终没有见过彼此。不过我并不觉得这是遗憾,生命中的所需,已经从彼此那里得到,见与不见已毫无意义。书信的内容由书籍订阅,账单兑付,到后来的天气、住房、工作,甚至儿女,及其他种种生活的细枝末节。因着双方的信件,时光的流逝显得缓慢而有韵律。仿佛一个人在伦敦慢慢地唱,另一个人在纽约,轻轻地和。 请多来信告诉我关于伦敦的一切。我幻想着那一天快点到来———我步下轮船、火车,踩上布着尘灰的人行道……我要走遍柏克莱广场,逛尽温柏街,我要置身在约翰·多恩布道的圣保罗大教堂……这是海莲在信里写下的对于伦敦的盼望和念想。在我看来,令她魂牵梦萦的并不是那个被称作伦敦的城市本身,而是那个住在这个城市里的和她休戚与共的朋友。伦敦于她,不只属于英国文学,它还属于爱,属于理解,属于信任和支持。 世界再广大辽阔,都与我们无关。我们希望拥有的,只是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地方,属于自己的树洞,可以让我们无所顾忌地表达和倾诉,从而使心灵获得宽慰。不管它是在南方以南,或是在北方以北。海莲是幸运的,她找到了,在漫长潦倒的20年里,弗兰克始终与她遥遥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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