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卫星

　　我跟老耿是邻居，每天早上一起外出遛弯。今早上老耿愁眉苦脸地说声病了，就让我自己一个人去了。

　　我心里清楚，老耿患的是心病。

　　老耿有两个儿子，老大从小乖巧，讨老耿喜欢；老二木讷内向，不爱说话，老耿横竖看不上眼。平时老大得到的老二得不到，老大考大学差几分，他多掏钱也供养；老二还没考呢，他就黑着脸说，别考了，考也是白搭蜡。他说老二将来能不能养活自己都是个问题，更别说给他养老了。据他讲，他曾对老二说过狠话，自己老了有老大养，到死也不用他管。现在他老了，老伴也不在了，老大在县城里工作，总说没时间来看他，所以他有点想老二。可一想起自己过去对老二不好，关系闹得挺僵，便又不好开口了。

　　老二这孩子我见过。

　　有次老耿感冒了，输了几天液，老二两口子得信后来看他，老耿横竖不开门，急得老二说不出一句话。他媳妇是附近农村的，很通情达理，在一旁一直劝老公。我看不下去了，就让他们把东西留下，说待老耿消气后我再给他。老二两口子只好离开了。后来他们又来过几次，都没能进门。有次，我还看见老耿把老二送来的东西扔到楼下。我还知道，这老二两口子摆弄着一家小超市，买了房，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越是这样，老耿就越挂不住脸。

　　我在外面胡乱兜了两圈，放心不下老耿，就返回去找他。

　　老耿本来就长得黑，这脸一沉，就跟黑包公似的。他一见我就唉声叹气，一句话也不说。

　　我说：“你那点心思我懂，你啥病也没有，就是有点心病。”

　　老耿叹口气说：“还是你老哥了解我。”

　　我趁热说：“那你就别撑着了，父子爷们说开就好了。”

　　老耿犯难说：“可我以前对老二那样，话说得又绝……”

　　我说：“这有啥，从前是从前，皇帝的话还能往回收呢。要不我去跟老二说？”

　　“别，别去。”老耿连忙摆手说道，“泼出去的水不能往回收啦。”

　　“你呀，就是死要面子。”我知道他脾气倔，一时半会也说不动他，就抽身出来了。

　　第二天，老耿又和我一起去遛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怕他伤心，没敢再提老二的事，气氛有些闷。

　　转了两圈后，老耿突然叹口气说：“上大学工作好有钱有啥用，不孝顺一切都白搭。”

　　我知道他是在说老大。老大两口子都在城里工作，听说老大还是一个小领导，可我很少见他们来看老耿。我问过老耿几次，他搁着老二这档子事，每回都想法儿为老大辩解。次数多了，他也就不藏着掖着了，现在他竟当着我的面抱怨起老大了。

　　我几次都想背着老耿去找他家老二，想把老耿的意思传达给老二，可又担心老耿放不下面子，只好作罢。

　　转眼到了秋季，风凉了许多。我们溜达了几个早上，老耿就有点吃不消了，不停地咳嗽。当天晚上，他发起了烧，第二天他就起不来床了。

　　我端来一碗姜汤给他暖身子，顺便问他：“跟孩子们说了吗？”

　　老耿摇摇头说：“说也白说。老大说要出外考察来不了，我算是白疼他了。”

　　到了中午我又去看他，老耿还是不提老二的事。坐了一会，传来敲门声，老耿精神一振说：“可是老大两口子来看我了，快去开门。”

　　我赶忙把门打开，原来是老二两口子和孙女。

　　他们提着大包小包走了进来。小孙女抢先扑到爷爷床前，一个劲地叫爷爷。老二坐到床前说：“爸，我也是刚听说的，就……”老二媳妇一进门二话不说就拾掇起卫生，随后进厨房给老耿做饭。

　　老耿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欲言又止，只顾逗着自己的小孙女，眼里满是泪光。 

　　那天我是悄悄离开老耿家的。老二是我叫来的，事先叫老二不要说出去，我怕老耿放不下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