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艳丽 在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中,林黛玉“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娴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其病态美的韵致达到了文学作品塑造人物形象的巅峰,这一身之病给了黛玉更多的敏感与哀愁,也凝聚了她一身的诗思。在历史上,惊才绝艳的艺术家也往往患有各种疾病,因为疾病,他们得以在心灵幽微的世界里体味常人难以体味的心灵秘境、人间疾苦,有了独特的艺术之思。 疾病以燃烧灵魂为代价,促进了这个世界艺术之花的绚烂开放。但疾病对人类的意义,并不仅止于悲情与艺术,它更牵系着人类的生存演化与社会进步,与人类的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技术缠斗在一起。在《疾病的价值》一书中,作者张玉龙通过对疾病本质及疾病价值的探寻,从人类发展史及社会人文关怀的角度,揭示了疾病与人、社会的终极关系,借对疾病意义的深层思考,叩问生命的意义。 回首过往,疾病曾经在人类漫长进化过程中起到过重大作用,因它的存在淘汰了不利于生存繁衍的基因,适者生存的自然进化规律为人类天择出了健康的体魄。但现代医学技术的突飞猛进,扭转了这一自然进程。人们可以通过医疗技术修补一些先天不足,同时也令有缺陷的基因,在人们体内不断集聚,种下了现代人体质一代不如一代、越来越孱弱的隐患。在文明的作用下,人们将越来越依赖于医疗对自身体质的改善,同时病越治越多、越治越难也成了一个必然趋势,自然的健康将更加弥足珍贵。从某种程度上,现代医疗技术越发达,病毒的变异性便越强,它们在人类不断推陈出新的抗生素刺激下,与人类技术展开了军备竞赛。可悲的是,这场军事较量的战场是我们越来越脆弱、越来越依靠药物的躯体。这或许便是医疗救助与自然规律之间永恒的悖论,作为有自主精神的人,应在依靠自身生理机能调节与依靠医疗外力救助之间拿捏好分寸尺度,而不是被技术左右命运,成为医学的试验品。 就个体生命而言,疾病是相对于健康的另一种状态,是躯体进行自我调节的一种方式。偶感小疾对身体不仅无害而且有益,在与致病菌的斗争中人们将获得宝贵的免疫力。同时,人作为社会动物,社会环境对人的肉体与精神还将产生诸多影响,现代人频发的抑郁症、高血压、心脏病,基本与环境的不适有关。就整个社会而言,个人的疾病将会产生诸多外溢效应,不仅影响自己的身体健康、社会活动,也会影响他人、甚至是群体。当一种疾病在社会广泛流行,则势必对整体社会造成某种或大或小的冲击。 从社会发展的角度,人类的历史从来就与疾病史难分难舍。在人类历史上曾经横行于世的疾病,造成的死亡人数并不逊于大规模人类战争。正如作者所言“疾病在夺取人类生命的同时,对一个时期的政治、经济、军事等国家力量也形成了‘干扰’,历史的脚步和疾病的升级换代‘不离不弃’”。同时,疾病在全世界范围内传播的路径也与人类的活动交织在一起。当旧大陆的族群打开新大陆的大门,他们不仅带去了新鲜的技术,也带去了对于旧大陆的人而言新鲜的病毒,导致看似体格强健的土著人,在入侵者带来的病毒面前不堪一击。除了战争的影响,商路贯通、远程运输,也为传染病的全世界大流行创造了条件。直至现代各种疫苗的大范围应用,才令传染病得到了扼制。一部疾病史,也恰是一部人类波澜壮阔的演进发展史,从一个时期一个地区的发病情况来看,就可大致推断出这个社会的生存样貌。 这本书并不重在探讨医学,而是更多地从生命演进、社会演进的角度揭示疾病在人类发展史上起到的重要作用,以及现代社会由于科技进步、社会环境变迁,带来疾病及医学的变化,催生出新的医学与伦理、道德、价值等的关系问题。作者重在肯定人作为独立个体的独特之处,反对仅仅将人作为临床样本的机械化、流程化治疗。 现代医学如此发达,但疾病并无隐退的趋势,反而“技术含量”越来越强,人体和社会是“养育”疾病的丰茂土壤,同时也是克制疾病、改善自身机能的战场。对疾病价值的终极拷问,提醒我们在自然生存法则面前,人类的医学也当有所禁忌,而不能超越伦理、超越生命发展规律,进行技术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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