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荣 今年冬天又不太冷,穿条秋裤就能对付了。有时心里会很庆幸一个事,那就是几年前没将那件好看得要命的裘皮大衣收在衣橱里,平时真没什么机会穿的。当时没买一是实在觉得贵,再者是心理上对皮草毕竟有些抵触。 但自认自己打小还是被结结实实冻过的。那时候真冷啊,每年都会有几天大雪封门,滴水成冰的日子就更多了,早起,家家户户屋檐上,会挂着或长或短的冰凌子。我最早的冬天记忆里有这么一幕,一个穿着笨重棉袄裤的女孩子,坐在自家的木门坎上,望着屋檐上那些冰凌子出神,它们多么像冰糖啊,看着想着就满嘴跑口水。还有一幕是用扁担在水缸里破冰玩,然后拿着圆镜似的冰玻璃,在巷子里跑来跑去,印象中总会摔上一跤,镜面跌碎了,也不哭闹,碎了,冰不就更多了?用脚踩着那些碎块在青石板地里滑冰,快乐也是亮晶晶的。 这是自得其乐的童年,虽然想起来,现在的指尖仿佛还触到了那些年月的冷。最难熬的冷莫过于在小课堂里,下课10分钟会疯得满身汗,上课了,汗一收,冷就会钻到皮肤里。汗湿过的内衣、棉鞋,非但不保暖,还似乎与寒冷串通一气,那种冷,可真叫接了地气的。实在冻得受不住了,只能轻轻跺跺脚,重了还怕老师责骂。手冻得发僵,握不住铅笔了,忍不住会将手压屁股底下,几乎压成薄片,这种现在当笑话讲的事,那时真还是我们一个暖手的法子…… 然后就是眼巴巴等着下课,跳皮筋,踢毽子,拍小皮球,丢沙包,也有找不到项目的,就几个人一起用身体碰来撞去。 晚上回家,便会被父母早早赶上床,湿棉鞋将快熄的煤炉子团团围上,第二天鞋干了,但被烘得硬邦邦的,得拍打拍打后,才能将脚挣进去。而且反复受潮又烘干的棉鞋,没了新鞋的松软劲,干巴得跟穿单鞋差不多,所以,我们的脚上都有几个冻疮。晚上在被窝里一暖过来,会痒得要命。 记得那时冷被窝里的取暖物件每家都差不多,祖传的铜暖婆子也几乎每家都有,条件好点的有橡胶热水袋,差的就用各种五花八门的替代品,我家唯一的一只暖婆子是给奶奶用的,老年人缺少火气。我们这些孩子便一人抱一只灌了热水的医用盐水玻璃瓶,房子小,子女多,每俩孩一个被窝,小人儿睡觉不踏实,到半夜,突然会被湿冷的被子冻醒。谁尿床了?从迷糊里反应过来,原来是两只瓶子撞在一起,破了。这是冬夜里最糟糕的事了。 冬夜里上床,太早了不睡,就会听奶奶淘古,她喜欢讲有关懒媳妇及后妈的故事。我至今记得与冬天相关的有两则,一是说一懒媳妇,不肯做棉衣,被婆婆催不过,她就强调十月里还有一个夏天,还早呢。农历十月相当于阳历的十一二月了,所以,奶奶说现在大家还有一句取笑懒媳妇的顺口溜是:“懒惰媳妇是该话,十月还有一个夏。”另一则是说一女孩子死了亲娘,爹娶了个拖带妹妹的后妈,冬天时,后妈给女孩做了一件厚棉衣,给妹妹做了一件薄棉衣,但女孩子一直喊冷,妹妹却不喊,爹就骂,穿得那么厚,还冷,真是贱骨头,冻煞坯!有一天女孩子不小心摔了一跤,将棉袄摔破了,里面露出来的居然不是棉花而是芦花!再去摸妹妹的,却是丝棉做的,爹看得真心疼了。记得我当时问奶奶:后来呢?有没有休了那个后妈?奶奶说:“都娶来了,也只能骂几句啊。没妈可怜啊,后妈会变着法子恶你。”后来我常常回想这个故事,一想起来心里就觉得很温暖的,庆幸自己亲妈对自己非常疼爱。那时,每当冷得受不了的时候,我就会自我鼓劲,我对自己说:熬熬吧,再冷也没后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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