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A7版:三江月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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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02月17日 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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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边时光

  ◎陈峰 

  

  江南的隆冬,天气似乎特别阴冷湿寒。那时候,母亲把箱底的卫生衫、纱衫、线衫、棉袄、棉裤一件件套在我们身上,像裹粽子一样,常常穿得我们行动不便,整个人都木木的。 

  屋檐下挂着长长的冰柱,叫“沉糖”,孩子们嘴里叫着冷,呵着气,舔着“沉糖”。路面的鹅卵石大多结了一层薄薄的冰,孩子们穿着母亲做的胶底棉鞋,在路面上寻找滑翔的感觉。河面上,扔石头过去,扑通一声砸开了冰窟窿,有时石头仍在河面上乱旋,冰纹龟裂。 

  灶跟间,烟火缭绕,热气腾腾,自然成了孩子最乐意呆的地方,特别是当灶头传来各种香味的时候,馋虫争先恐后而来。 

  家里两口锅,一口做饭,一口做菜。两锅间有只盛水的汤罐,饭菜熟时,汤罐水也热了,用来洗脸洗脚。横在饭锅上用来蒸菜的,是竹制的羹架。木做的锅盖有两种,平盖和高盖。讲究一点的人家用马尾松,松香味道混合着饭菜香味让人胃口大开。我很怕提锅盖,有几次去河埠头刷锅盖的时候,散了板,吓得不敢回家,怕父亲骂。 

  父亲是簟匠,柴火便都是些竹篾爿,烧起来又红又猛,像饥饿的野兽舔着灶膛锅底,映着母亲的脸,红扑扑的。兄妹放学回来,争着给母亲当差使献殷勤,一把长矮凳,仨兄妹排排坐,把手放灶口外面烘呀烘,冰冷的身子,贴近灶口,脚骨实在冷不过,索性脱了鞋,臭烘烘的脚搁在灶口,臭味四散,兄妹间捏着鼻子向母亲告状。等各自的身体活泛了,便做作业去。 

  一口柴灶,能使平常的日子过得热气腾腾。母亲炒菜,兄妹仨轮流烧火,灶头锅铲翻炒,油沫子嗞嗞嗞地响,菜香四溢,画面温馨。每次我给灶膛添柴后,站起来,踮着脚,揭一下锅,瞧一瞧菜的变化。母亲总会呵斥,有时也会用锅铲尖铲一丁点菜给我尝,惹得哥哥眼红不已。 

  饭菜结束后,兄妹仨望着火红的灶膛,目光炯炯,趁母亲不注意,抓起几个番薯,急急往里送,用火钳把番薯埋进炭火中,观望着,盼望着,番薯渐渐被煨得软塌塌,整间屋子弥漫着香味。把番薯从炭火堆中钳出来,拨开煨焦的一端,不焦的一端去皮后,仨兄妹分匀,顾不得烫,只听见一屋子嚯嚯嚯吃的声音。有时煨年糕,火堆里的年糕起泡后,用火钳翻个面,或者把炭火拨上一些覆盖,如此反复,不一会,钳出一条焦黄白胖的香年糕。放在嘴边呼呼地吹,边用手颠来倒去,心急火燎地塞进嘴里,焦的地方是脆的,里面是糯的,吃得眉飞色舞。 

  若炭火尚有余烬,母亲便把余烬畚进铜火铳,加几块木炭,用手轻轻地压实,再覆一层薄薄冷灰在最上面,盖上有密麻小孔的盖子,热气源源不断地冒出来,兄妹争着烘手烘脚。手脚捂热了,又动了心思,揭开火铳盖,往里扔进几颗蚕豆、黄豆,顷刻间,噼里啪啦作响,豆子们乐开了花。母亲用筷子把豆子夹出来,不小心夹得用力了,豆子骨碌碌地滚向地面,打转,兄妹仨见状,一拥而上跟着跑过去,扔进嘴里,连着豆子上沾着的灰。 

  遇到孩子们有人胃口不开,母亲便拿出一只下半截黑不溜秋的搪口杯,往里放一把米,加些水,盖上盖子,稳稳地放进灶膛的炭灰中央,叮嘱我们不能再去捣乱。次日早上待我睁开眼睛,米粥的清香钻进我的鼻子,虽然吃进哥哥的肚里,闻着香气也是开心的。 

  有次放学回来,见母亲不在,灶膛里炭火红红,将熄未熄,我以为母亲忘了添柴,急忙加柴用火管呼哧呼哧地吹,一股焦糊味弥散———原来母亲是特意用炭火将饭慢慢焖熟,这样能省下点柴火。

  那天,兄妹仨吃到了垂涎许久的锅焦,这意外之喜让我们念叨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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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波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