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毛 

　　静夜清冷，早入了被窝，床头灯下金庸笔下的人物拳打不已，韦小宝滑头的样子让人忍俊不禁。晚上１０点半，舍弃小说，睡下，却无半点睡意，脑中清醒异常。隔壁房中传来女儿的咳嗽声，忙披衣起床，查看女儿的被子。关了她房间的灯，又看了看厨房窗外廊桥上已经稀淡的霓虹。马路上开始静谧，将近子夜了，人们都已进入梦乡。

　　再次钻入被窝，被温暖的棉被包裹，虽周身舒畅，却因活动，再无睡意。睁着眼睛感受窗外的声响，细碎的声音不时传来，先是河边有两个年轻人的说话声，在寂寞的夜晚，那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犹如空谷的回声。然后，是一个年轻人顽皮的尖叫，有点可怖。

　　寂静重又回来。 

　　不知又过了多久，一声狗叫，引起了小区里几只狗的群叫，突然觉着楼道被声音震动了。没有人的声音，狗似乎也无趣地回到了窝里。

　　毫无睡意地躺着真是难受，想到“味同嚼蜡”，于是穿衣起床，轻手轻脚到了书房。先是静坐在黑暗中，感受夜的无趣和神秘，但枯坐一会，又觉无趣。

　　看到月光下闪闪发光的黑色钢琴。想：弹琴吧。可是在冷夜突兀的琴声如果打断了别人的睡眠，那是多么恶劣的事情。 

　　拉起琴盖，摸摸白色的琴键，手指触到光滑和冰凉，如一首清凉的曲子，在寂夜里溢出美妙的声音。

　　我又悄悄坐下，倒了杯热茶暖身。站在窗边，看外面的夜景，夜朦胧而安静，心也静了。

　　面对黑如漆墨的夜空，突然增生了对自己的陌生，这样的浩渺之下，我为什么存在？我算什么？我要干什么？我怎么会在这里，我是天体下一颗有生命的尘埃吗？突然有点惊讶和敬畏茫茫的夜空。 

　　一束光从远处移近，然后在路灯下快速闪过，我拉上了窗帘，让自己隐在黑寂中。

　　坐下来的时候，双手触到了大桌上铺着的厚厚绒布。写字吧！临帖的欲望跳出来。铺开纸，倒了墨，手中的笔飞起沉落，时如大刀，时如飞针，流转不停。忘却后的快乐，是黑夜给我的礼物，这时才感到：原来在夜晚涂写，会比白天更投入，更满足。 

　　安静，就像清空剂，让一切都成为空白。灵魂和思想是安宁的，至境的状况，连呼吸也隐忍了。

　　写字的美妙，让人不得不联想帖子的创作者。王羲之怎会写出如此美字？一个因酒而感，创下伟大墨作的人。此刻，他不在，他的笔不动，而他的字在飞动。在浓黑的夜里，在一个小小的书房里，在一个女人的眼里，在我的笔下，他的字灵动、飘逸，美若飞天。难怪当年的李世民，为此制造了一场计谋，书圣的后人智永，又因茶生祸，丢失了《兰亭序》真本。

　　爱重，欲重，劫重。 

　　我知道太过激动就不能再写了。 

　　初时，屏息而写，眼里全是字，心中全是提顿运笔，心一杂，手就跟不上，心就不纯真，动作就不到位了。做一件事非得忘我，才能致其最高境界。当年的王羲之是否也是酒后忘我，才达至境。

　　放下笔，已是丑时两点。脚下的冷气蓦然上传。换了鞋，除了胃轻微的悸动，人却比先前更清醒了。

　　我悄悄地等着，等着时间慢慢地走过去，让黑夜浸没我的身躯。 

　　可是，怎么办呢？时间不走，我也不能走。

　　书橱里，满架的书，也是可以帮我打发时间的另一个朋友。暗夜寂静，不适合读小说，抽出一本《菜根谭》，它是最适合静夜慢读的了。一句句短小的哲理，一声声忠实的告诫，一段段警人的话语，在寂夜里敲击出重重的回音。听先人的教诲，回古人的对话，对现实自己的反省，有感慨、叹息、无奈，又豁然开朗。

　　这是一部人怎样活、怎样做的书，而生活中的我们时不时会迷惘。世界是什么，社会是什么？人怎么做？犹如游在水中的鱼，有一天突然说：水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水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难倒了鱼儿们，也难倒了一大片人。要解决人的无奈和困惑总是要机遇的。就如当年的王阳明，突然解决了格物和合一的困惑也是一刹那的事。 

　　人都喜欢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其实做人和生活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活着就够了。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把生活复杂化。就在这样想的时候，黑暗和明亮已经联系在了一起。 

　　合上最后一页书，东方欲白。

　　原来清冷和黑暗已经被忘却和抛弃，夜的温柔像一位朋友，温暖了人。

　　原来这样的黑夜，我也是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