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亚素

　　那天晚上，女儿在床上喊：“妈妈，给我泡杯牛奶！”我怕牛奶会不小心倒在床上，让她下来喝。后来见她再三保证会小心的，我才把一杯牛奶端给她。

　　谁知，才没过多久，卧室里就传来女儿的一声惊呼。我连忙冲进房间，一看：天啊，小坏蛋，牛奶果然倒翻了！一股火立刻“腾”地从心底窜起来：“你说你不会倒翻，现在你看看，啊，你看看，你今晚就睡在湿答答的被窝里吧。我真的懒得管你了……”

　　起先，女儿低声说着“对不起”，突然有些不耐烦了：“我又不是故意的，不就是倒翻了牛奶嘛，将来我有女儿了，她用牛奶淹没房子，我也不骂她，哼！”听到这里，我的心猛地一震，这话怎么那么熟悉呀？是在二三十年前吧，一个小女孩不小心敲碎了一个饭碗，一位妈妈唠唠叨叨，指责个没完没了。小女孩听得烦透了，开始小声反抗：“哼，难道我还不如一个碗嘛，以后我也去生个女儿，她就是敲碎一百个碗，我也不骂她！”这个小女孩可不正是当年的我！ 

　　给女儿换了一条干净的新被子，然后陪着她躺下。不一会儿，孩子便沉沉睡去。看着她圆滚滚的小脸庞，我忍不住亲了她一口。我真的很爱很爱她，爱她胜过爱我自己。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总是会做些让她不喜欢的事。一如当年，我的妈妈也常常让我受委屈。 

　　记得小时候很喜欢猫，央求妈妈养了一只，然后成天搂着猫咪睡觉。妈妈知道后，大怒，说猫身上都是跳蚤，再和猫睡在一起，她就要吊死它。当时我恨啊，想着，以后我若做妈妈了，我会让我的女儿去养上一百只猫。可事实却是，女儿吵着要养一只猫，我横了她一眼，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拒绝道：“不行！猫身上有弓形虫，它们会让你生病。猫毛也会飞入你的肺部，让你咳嗽！”女儿听了自然很不高兴，说：“那别人怎么养着呀？”“别人是别人，我们是绝对不养的！”我丢下一句话，便不再理会她。 

　　小时候爱睡懒觉，宁可不吃早饭也想多睡一会儿。这时，妈妈的狠劲又来了，一把掀开我的被子，逼我起床，然后又逼着我吃早饭，一边还唠叨：“你现在不好好吃饭，以后要是得了胃病，我可不管你！”当时心里不免嘀咕：我这妈妈怎么那么烦呀！如今，女儿继承了我爱睡懒觉的“衣钵”，可是为了女儿的健康，我毅然定时叫醒她，然后为她准备一顿丰富的早餐。当女儿只吃几口说不想吃时，我的唠叨便脱口而出：“不吃饭是要生病的，你知不知道？如果是饿病的，我可不管！”女儿只得翻着白眼继续吃。 

　　小时候喜欢偷糖吃，却不知被妈妈骂了多少次，说我的牙齿总有一天会掉光；小时候爱看电视，然而总是在看得津津有味时，冷不防被妈妈摁灭了开关；小时候喜欢很多很多的事，可是印象中总是被妈妈阻拦和责骂……那时常常会冒出这样一个念头：哼，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对我的女儿宽容大度，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妈妈！ 

　　如我所愿，果然生了一个女儿，可我自己却未能实践当年的承诺。女儿多吃了几块巧克力，我便如临大敌，呵斥她还不歇嘴；女儿爱看电视，半小时一到，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关了电视；女儿喜欢很多很多的事，可是常常被我各种阻拦，各种责骂。偶尔我也会反思，我不是想做一个善解人意的好妈妈吗？可是为何事到临头，总是想着这对女儿不好，那对女儿有利？于是，心便不能淡定了。 

　　是了，这就是“可怜天下母亲心”。妈妈爱女儿，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可是妈妈和女儿，分明又是今生的一对冤家，一直处于斗争中。妈妈怕伤害女儿，可是又忍不住“伤害”女儿。女儿不懂事，又总是在无意中“伤害”妈妈。可叹两个本该相亲相爱的人竟时常无可奈何地相互“伤害”着。 

　　“真正的母爱不是对孩子恒久地占有，而是一场得体的退出！”尹建莉老师的话让我如梦方醒。是的，女儿悄悄在长大，而我也应该慢慢学会放手，然后更多地给予引导和平等商量，而不再一味地去庇护和阻拦，甚至责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