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常平 手心向里,交叉十指,平胸缓缓地反推出去,慢慢地旋举过顶,后仰,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去,掌心贴地,贴住不动———很有几分成就感———腿、腰就酸起来了。正想起身,忽见前面的地上,有一条小小的蚯蚓。红色,缝衣针般大,要不是曲着身,应该也有缝衣针般长,在卵石缝间扭着身子微微地动。 这是暮春的一个早晨,阳光普照一切。照在人身上,照着的一侧有点暖,没照着的一侧还是有点凉———那种忍得住的凉。前一天一直下雨,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停的。今天的太阳却很好,尤其难得的是天,一望无际的蓝,没有丝毫的雾霾。 在这样的早晨里,我在学校西边的院士公园晨练。公园里有条弯弯的小河,两岸杨柳着地,河里水草油油,让扭扭身、压压腿的我,特别的愉悦。 小河的西边有一条宽宽的路,两百来米长,小小的卵石拼成各种图案,用水泥浇筑而成。这样的路上哪来的蚯蚓?莫非,是从垂钓者的手里逃脱的?每天清晨,都有垂钓者蹲在小河的两岸,不多,也就一两个。他们的鱼饵就是你这样的小蚯蚓。你逃脱了魔掌,就不能让太阳再晒干了你。现在太阳是不毒,但小小的身子,怎经得住长久曝晒?蹲下身子,小心地拈起你来,行几步,放到卵石路旁的青草地里去。放松拇指与食指,却不见小蚯蚓落下来———咦,你失踪了? 回身去找,就那么几步路,想是找得到你的。但竟是找不着你了,你真的失踪了。找不到还能怎么着,再往前走了。边走,边打自创的太极。我的太极是最好打的,只要轻轻地扭、柔柔地动即可,从头到颈,至双肩,至腰,像蛇一样地动,而双手不妨来几下“白鹤晾翅”。人也可以下蹲再缓缓地起来,再缓缓地下蹲。反正是怎么舒服就怎么弄呗。弄毕,再弯腰,双掌着地———咦,怎么又有一条小蚯蚓,与前一条一模一样?那条蚯蚓是不可能过来的,垂钓者也不会一路掉蚯蚓,那么,小蚯蚓,你是从卵石间的缝里出来的?细细一看,果然。小蚯蚓的一小半身子,还粘在卵石间的缝里呢。缝里的泥土黑黑的,有点潮,而卵石已被太阳晒干了。 卵石虽是用水泥浇筑的,但几年下来,水泥的表层已风化了,卵石间的缝隙竟成了蚯蚓生存的空间,还长有细小的草,蒙着绿绿的地衣。时间、阳光、风、雨都是多情种子,它能让坚硬的水泥卵石路,变成小小的生灵暖暖的家。 虽然如此,却也不能让小蚯蚓这么晒着,它会被晒成干的。我的担心不是多余的。以前的岁月我见过太多被晒干的蚯蚓,在路上纸也似的薄。 就拈了它起来,轻轻放在旁边的草坪里去。蚯蚓落的位置不太好,在枯叶上。再拨它一下,就到了草间黑黑的土里去了。草下的土应该是肥的,有很多蚯蚓拱出的泥呢。想必,小蚯蚓,你也能很好生长的。 有一条,两条,必有三条、四条,我索性静下心来找蚯蚓。果然有,都一条一条地安置好。最后的那条看起来有些大,伸手去捡,却是一截铅丝,生了锈,弯曲着极似蚯蚓,就有一种受骗的感受。想把它捡起来丢到河里去,让它永不见天日。想想也罢了,它又没来骗我,谁叫我自己近视看不清呢。 如仔细地找,两百来米的小石子路,出来晒太阳的小蚯蚓肯定不少。但一看手机,离上班时间近了,只能回了。 回首望一眼走过的路,身旁靠河的水泥岸上,有一条粗粗的蚯蚓,被晒成了干,如标本一般。唉,可怜的蚯蚓,你想到河里去而终于没有力了吗?如果送你入水,你能活过来吗?你的生命力虽强,据说扯成两半都能活成两条命,但你毕竟不如一棵小草。小草枯了,水一浸,有很多是能活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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