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云敏 用爸爸的话说,住在我家河对面的钱伯伯是他从小时候穿开裆裤一直玩到老的朋友,也是和爸爸在一个单位工作的同事。记得打我记事起,我们家和钱伯伯家每周都要举行家庭聚餐,有时在他们家开火做饭,有时在我们家欢聚一堂。我们家从老房子搬到新家忙得不可开交时,钱伯伯携妻带子赶过来,忙里忙外。钱伯伯的儿子举行婚礼时,爸爸带着我们全家老老少少齐上阵,也是忙里忙外的……钱伯伯和爸爸都退休的那几年,依然隔三差五地聚在一起喝茶聊天。 然而,我最后一次见到钱伯伯,是在2007年夏季,爸爸的葬礼上。当时钱伯伯久久注视着灵柩中的爸爸,老泪纵横,不愿起身离去。爸爸走后的那年秋天,钱伯伯去了上海的儿子家,我们再未谋过面。能从童年一直相互往来到老年,这是人生中多么难得又难求的友情,但最后还是会有一方让对方伤心不已,因为死亡隔绝了他们,让他们“生死两茫茫”。 缱绻在离别已久的故乡老街,烟灰色的马头墙,随风婆娑的香樟树,店铺屋檐下大红的灯笼,和儿时一样的葱油烧饼的香味……依然是这熟悉的街道,依然是那么热闹,我独自走着,身旁却少了你,一位陪我走过青葱岁月的老朋友。 曾记否,高中阶段,整整三年的时光,我们朝气蓬勃得像一股旋风,骑着单车,一起上学、放学;每日中午手挽着手去食堂餐厅吃午餐;下课铃响起的课间,我们,手挽着手去如厕;双休日补课回来的路上相约着去老街吃一串油炸臭豆腐,然后用袖子抹抹嘴,坐在草坪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不知天高地厚地“指点江山,激扬文字”…… 这一刻,我想起了一句流行歌词:“我在过马路,你人在哪里?这条路希望跟你走下去……”然而,希望,这只是希望啊!因为你我都知道,那时的友情随着一南一北的大学生活,再到彼此的远嫁、各自婚姻生活的油米柴油而相见无期。 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工作、成家、生儿育女……一路走来,岁月的变迁,日子的前行,我们每一个新的人生阶段,总会不停地认识、结交新的朋友。但是,随着各人际遇、生活轨迹的不同,当初点头、微笑、握手、忙着交换名片的朋友,慢慢地疏远起来,有些即使会偶尔照个面,互相热络一阵子,在不确定的因素下,其中一方又杳无踪影了;或者费尽心思地通过多方打听互加了微信,也会在不知不觉中话不投机、躲躲闪闪而形同陌路;有些甚至会完全失去音讯,相见不如怀念亦或老死不相往来,在彼此的心里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由此可见,很多的友情似乎也逃不脱“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的命运。 于是,随着年岁的增长,我们真的越来越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时间和距离的遥远,使得许多朋友间的感情,都不再那么清晰,渐渐地,我们会忘记一个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电话号码,我们会模糊一个曾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这或多或少地会让人有一种莫名的伤感。面对这份伤感,却又无能为力。 伤感归伤感,有时静下心来,想想往事,想想未来,也就释然了。除去客观的因素,有时,我们故意不去联络朋友,不再去关注朋友的QQ、微博、微信,自己也不露任何蛛丝马迹,不让朋友发现自己身在何处、处于何种状态,朋友亦然。这样的状态像极了捉迷藏的游戏,于是“失踪”的戏码不断上演。其实,人是多么敏感的一种高级动物。有时,一个游离茫然的眼神,你就知道你在对方的心里有多重多轻了。有时,一句若有若无的话语,你就知道你们的友情,最好的存在方式莫过于从此刻起便“戛然而止”。 云,在季风里流浪,终会将停不住的脚印,遗落天涯。花,在春雨里飘零,终会将挽不住的馨香,入土为泥。一份友情,一路相伴固然好,渐行渐远也无妨,缘起缘尽,缘散缘灭,正如花开花落,“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潇洒面对,不悲伤自怜,也就释然了。因为,最后,我们不都是大地上的“落红”、“失踪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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