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潇 夏天到,金钟广场的夜宵是越来越热闹了。 前些年,我常把一些不太讲究官样接待路子的客人安排在这里用餐,其中不乏传媒界的老总。挑一个宽敞点的包厢,隔窗望见流光溢彩的广场全景,隐约耳闻广场中心的演艺乐声,这种氛围是封闭的星级宾馆所不具备的。当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客人们无不惊艳:“哦,还有这样的好地方!”有的还表示:回去后要向当地有关方面推荐,拷贝一个。看到客人乘兴来,尽兴归,又对奉化留下好印象,作为东道主心里不免自得。唯一的缺点是席间各种看似无意实则有意的陪功很耗神,要等到客人散去,东道主才长吁一口气。 万幸的是,我已再也不用去劳那份神了。如今我来金钟广场,享用的已是另一番风景和滋味。常常是临时接到一个电话,问当晚有无时间共进夜宵。因为人对路,便兴冲冲赴约。往往人已到了夜宵广场,才记起还没问是哪一个包厢,再打电话过去,有时回答是:正在找,过几分钟再告。一切都在进行中,一切都在随机变化中,就像玩牌,当你没有翻开最后一张牌,你就永远不知道结局是什么,再也没有过去那种事先筹划安排的繁文缛节,感觉真是好极了。还有,也懒得再去问还有哪些人参与,这在过去却是一道无法跳过的程序。于是,还未推开包厢门,听见一阵笑声,心里便有期待。一进门,总是有意料中的故友,也偶有曾经耳闻而未曾谋面的新朋———小小的意外,就像在一部经典老电影中看出了新意味。于是落座斟酒、举杯言欢……有时半途忽然想起一个人来,于是不假思索打电话过去,于是一个已入被窝的人急急起床,打的赶来,砰砰碰碰一圈酒,气氛再上台阶。夜宵,吃出了章回小说的味道。 这样的夜宵总不需要特别的理由,有时是因为某某有喜被打秋风,有时是为了给精神有点小低落的某某以无痕的宽慰,有时是一本杂志刚刚出笼而几位编作者小酌,有时是一次夜沙龙后意犹未尽的延续,有时是偶然邂逅的临时起意,有时仅是一句“忽然想起你了”或“就想聚聚”……他们中,大多是在生命途中或短暂或久长交集过的曾经的同事、朋友、学生、同好,相互间有种种同与不同、微妙或不微妙的牵联,唯与工作无关,与功利无涉。这样的夜宵从不是“说事”、“通关节”的敲门砖,它如纯净矿泉水,“含金量”很低,给相互的滋润却很真,某些蒙在心上的微尘得到冲刷。于是一次过后,又油然而生对下一次的期待。所以,不用说夜宵,就是正餐也常把它演变成夜宵。 周六的夜宵,是在金钟广场101排档的二楼平台。在座的有诗和小说作者,有摄影行家、美术教师,有杂志编辑、书店老板等十来人,有放纵喝酒的,也有滴酒不沾的,已到子夜,话题却依然如晚风般清新。看邻桌,有一对年轻女子款款而饮、娓娓而谈已有一二个小时了,啤酒空瓶在桌上已竖成一座楼盘的模型,但两人仍然轻饮漫谈,会心处相视一笑,隐秘处轻咬耳朵,自在从容……意兴阑珊中,我忽然忆起阿尔卑斯山脚下的美丽小镇因特拉肯,脑海里浮现出那里路边酒吧里的饮者形象。我不禁起身走到她们跟前,以酒向她们致意。她们含笑起身,跟我碰杯,然后又沉浸于她们的言语之河。这样的午夜里,她们是谁?是什么使她们谈兴如此浓郁……问号一个个升起,既不想去征询,也不作想当然的自我解答,就像杯中的啤酒泡沫,听任它们浮起又听任它们消解。节外生枝,惊鸿一瞥,也是夜宵的滋味。 只夜宵不可太频,搞大肚围也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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